209 他所不了解的沈鸢

让一个心中不把爱当一回事的人将爱重新放在心上，甚至比教一个不懂爱的人懂爱更难以做到。
沈鸢想到这里，不由弯了弯唇。
是的，后者正是前世的沈鸢教赵轻策做的事。
教一个不懂爱，不会爱的人，重新学会爱人，她一直以为她做到了，她做得很好。
可是，直到最后死在赵轻策的手里的时候，她才知道，有些东西生来就是冷血的，人根本没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这就是历史的必然。
就像，历史一定会让这样冷血的人坐上那个位置，而历史也注定了沈鸢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他的心境，无法将一个天生冷血的动物的心暖成热的。
就像现在，她同样不可能让一个对爱不屑一顾的人将爱真正放在心上。
沈鸢低着头，又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她看着萧行云，手捏紧了一些，主动开口了。
“少主，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觉得我有必要要告诉你一些事。”
难得她这么有倾诉欲，萧行云颇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继续。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甚至觉得那是我的仁义之心爆棚了，所以才会这么做，可是我后来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其实出生在一个大家庭里面，我有很多兄弟姐妹，我从来不会感到
孤独或者孤单，这是我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萧行云微微一怔，他不明白沈鸢为何突然与他讲起这些知心的话。
“后来我独自一人来到相府，我不再有哥哥姐姐们给我撑腰，给我解决任何麻烦，我发现一切都要靠我自己的时候，我感觉很不适应，你能明白吗？”沈鸢看着山洞外呼啸的丛林，口中说出的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就是一种习惯突然被强行扭转，所有你所倚靠的东西都不能再倚靠。对，我发现我没有依靠了。”
沈鸢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近处，她害怕自己垂眸的时候，眼泪就会落下来。
她很少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哪怕是说一些心里话，她也希望她看起来是坚韧不拔的。
她说得格外地慢，“三少爷，我还是习惯这么叫你，因为我从开始习惯一切新东西的时候，就这么叫你，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对你莫名就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恐惧。那个时候根本就不会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和你以一种这么平等的方式进行这样的交谈......哈哈哈，也许在你心里我们一点也没有平等，你还是高高在上，拥有着很多权利的少主，而我即便脱籍了，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平民。”
“但是在我心里，我们就是平等的。至少你愿意倾听我的意愿，你愿意站在这里，站在这月光之下听我讲
话，对吗？”沈鸢笑得有些凄凉，“这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平等了。”
萧行云说不出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她从万千宠爱的沈家七小姐变成一介奴婢的时候，内心该有多难受啊。
沈鸢这样可爱又活泼的人，甚至看见什么都会眼睛亮晶晶地找人重复一遍，恨不得把自己每时每刻每一个感想每一个情绪都说给身边人听的人，甚至会把自己的经历，把自己的快乐，把自己的生气全都展现在脸上的人。
在她身上，萧行云总是能感受到所有久违的美好，就是因为她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无论任何时刻，你只要透过她那双明亮又轻盈的眼睛，都能一下窥探到她内心的那些小欢喜。
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这样一个对这世界如此友善的女孩，上天怎么就这么不懂得怜惜，为什么要让她经历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她经受那些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这样的人理应得到最完整的保护。
保护她那颗纯洁的心灵，直到这个世界毁灭，这个体制终结。
萧行云内疚极了，他本来可以，本来可以不把她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上。
沈鸢没有注意到萧行云细微的表情，她继续自顾自地说：“但是从前的生活也有些不好的地方，因为我兄弟姐妹实在太多了，哈哈哈，有时候外面刮风下大雨的时候，母亲经常会去安慰我的姐姐，因为我看起来好像总是乐观
而开朗，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好像这世界没有什么东西会让我这样一张笑脸哭出来，所以我总是得到了最少的关怀。”
“当然，母亲也会问我，她说，鸢儿，你会害怕打雷吗？我那时候都会甜甜地冲她笑，我说，我当然不怕，你快去陪姐姐们吧。这时候，母亲总会欣慰地抚摸我的头，笑眯眯地夸赞我，她说，我们鸢儿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我非常开心，我沉溺于这种夸赞，好像我是那个很难得的宝石，我和别人都不一样，我比别人更好，我更省心，意味着我总是让人舒服那一个，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所以，即便我也怕打雷，我也会自己在黑夜里默默地克服，你明白吗？”
“我也不是那么地坚强，那么地省心，其实我也一样地麻烦，一样地胆小懦弱，但我总告诉自己，不能胆小，不能给别人添麻烦，甚至不能给自己的母亲或是家里添麻烦。”
萧行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恍惚。
他眼眸中出现了难得的错愕。
这些部分，的确是他所不了解的沈鸢。
沈鸢看着萧行云的表情，她很欣慰萧行云能够听懂她的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嫡生少爷，你根本没法体会这种感情呢，哈哈哈。”
轻笑一声，沈鸢的眼眸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但是，这样一个不愿给家里惹麻烦的人还是给家里惹来了永远无法挽救的麻烦......”

萧行云当然知道她口中的麻烦是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明白她在说什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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