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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诱惑


林舜走后,萧邈在凝晖堂,看了一会儿这几个月积下来的书信,不怪他说林舜保媒拉纤上了瘾,给他整理的书信奏章中都夹着画卷。

        画卷上的鄢家小姐,也是京中闺秀中有名的美人,温柔缱绻,不过萧邈从小在皇宫长大,美人是见得多了。别的不说,他的母亲德妃当年,在后宫三千中,也算是绝色的美人,不过是个冷美人。他们母子完全是一样的性格,萧邈在诸皇子中,容貌也是顶尖的,玉树临风,面容俊美,只是也太冷漠了些,让人不敢亲近,更别说称赞他的长相了。

        萧邈看完书信,也才戌时,他在军中是替圣上御驾亲征,所以身先士卒,常常巡夜,往常这个时间也还没睡。外面刚下过一场雪,月色澄净,他隔窗看了看外面,旁边伺候的内侍长安见状,连忙道:“主子,今晚是十五呢。”

        萧邈起身,长安知道他要出去赏月,连忙拿了狐肷披风来,跪着给他穿了靴子,随从也跟过来,萧邈道:“别跟着。”

        “主子小心,外面可冷。”

        萧邈毫不在意,出了凝晖堂,外面月色澄明,下了一地的薄雪,其实反而是这种雪好看,不掩草木本色。他在北疆,那边的雪一下,天地苍茫一片白,虽然壮阔,看久了就觉得乏味。从凝晖堂出来,离王府的花园就不远了,远远闻见雪中有一股极幽冷的香味,想必是梅花已经开了。

        萧邈趁着月光,朝花园走去,他身量高,步伐也十分凌厉,一路扫下无数枝头细雪,实在不算诗意之人。

        还没到梅园,他就听见了笑声。

        那是女子的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风是从西边的梅花林吹过来的,不是冬日如刀的寒风,而是带着一股微醺的暖意,像是经过了什么暖和的地方,才吹到了这里。走得越近,风里的香味越浓,直到他拨开一树落满雪的梅树,眼前豁然开朗。

        王府的花园,其实是效仿宫中的御花园,也有一池活水,池边遍植垂柳,更有一座凉亭,亭边有棵上百年的桃花树,据说春日花开灼灼,耀人眼目。

        第一年花开时,萧邈在皇陵为德妃守丧,第二年,他跟着圣上去了围场狩猎,两年都没看到桃花开,桃树于是枯到如今。

        然而今晚,桃花开了。

        古老的桃花树,枝干都如铁,已经半倾向湖中,四周白雪皑皑,然而树上却开出了满树繁花,深粉淡粉,不一而足,天上的雪还在往下落,桃花却如同在春暖时一样,繁花锦簇,一直开到亭中来。

        那亭台上悬着八面帷帐,都是银红纱绸,无风自动,亭中四周都摆着半人高的铜炉,里面堆满了御赐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暖意熏人,连从亭中吹出来的风,都是暖烘烘的。

        亭中有人影绰绰,似乎有许多女子在笑闹,还有酒香和丝竹之声,不知谁在吹箫,声音十分悠扬,有女子娇声道:“主上,奴家弹琵琶来和你可好……”

        萧邈走到亭前,桃花树下支着无数细竹,他抽出一根,挑开帷帐。

        亭中铺着厚厚的大红猩猩毡,一张酒案,堆着许多时鲜瓜果,帐中约有七八名女子,都是席地而坐,花容月貌,衣着轻薄,身材窈窕柔软,有弹琴的,有跳舞的,也有依偎在人身边斟酒的,都笑语盈盈,众星捧月般围着中间的人。

        虞青穿了一身男子衣衫,还像模像样地戴着冠,十分神气地坐在亭中。她身形窈窕,世间女子多纤细苗条,她却不然,像是山野间长成的身形,舒展有致,像风吹过原野,她是在风中摇曳的芦苇。肤色也是江南的白,似乎已经微醺了,脸颊上飞出一抹红来,五官是极漂亮的,漂亮到几乎有点妖异了,正把玩手上的玉箫,说话的是那抱琵琶的女子,正拿起一粒葡萄,笑着喂到她嘴边来。

        这像是传说中的故事,迷路在山野里的书生,误入什么仙人的宴会,结果却是被山精鬼怪迷了魂魄,大抵就是这样子了。

        如果虞青吃葡萄的样子不那么外行的话,就更像了。

        相比之下,那抱琵琶的红裙女子倒还熟稔些,媚眼如丝,柔若无骨,打量萧邈的眼神带着点戏谑的意思,看一回他,又看一回虞青,笑意盈盈。

        虞青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摆出个主人公的模样,把手掌往旁边一摊,像模像样地邀请道:“王爷来迟了,快来赴宴吧。”

        萧邈连答也不答她,只扫了一眼周围,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法术通天?”

        虞青也知道这场面比不上真正的仙人,以为他是因为出生在皇家,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所以非但没有那些书上穷酸书生的惊喜,还嘲讽起来了,没想到萧邈还有别的意思。

        她心说这已经不错了,你没听那官儿说,罗慎思当年的奇遇才两棵松树呢,我变棵桃花出来废了好些精神呢,够对得起你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讪笑着道:“不过山野小宴而已,有几样灵果,吃了延年益寿的,王爷日夜辛劳,坐下来一同饮宴难道不好吗?”

        真不知道萧邈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真是软硬不吃。寻常人喜欢的美女他不喜欢就算了,虞青心说长寿他总会喜欢吧,毕竟普天下都知道,连宫里的皇帝都想追寻长寿成仙,还设了弄玉监广收天下神迹,虞青这些灵果多少有点效力,够糊弄人了。谁知道萧邈听了,也不见坐下来,还反问她:“延年益寿你怎么不吃?”

        我可是青丘狐,上古妖族的后裔,需要吃你们这些东西?

        虞青心中嘟囔,脸上仍然是笑嘻嘻的,刚想说话,一直依偎在她身边的红衣女子忽然笑了。她原本身形如蛇一般蜿蜒在红毡上,媚态十足,虞青说话的时候,她就悄悄靠近了萧邈脚边,仰着脸,伸手要碰他的膝盖。谁知道萧邈反应这样快,手中竹竿一抬,就点在了她喉头。脸色寒如冰,哪里有半点惜香怜玉的样子。

        她倒也不生气,只是缩了回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萧邈,笑道:“小虞青,这个杀神厉害,软硬不吃。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快跑吧。”

        她说完这些,忽然笑着在虞青脸颊上亲了一口,留下鲜艳的胭脂印。然后就这样大笑着,化成了一只红色的飞鸟,身形灵巧,掠过亭中红绡,就这样消失在花影之中。

        虞青本来名头是大的,请来这些小妖,也是为了壮壮声势,这女子是城中教坊街栖息的一只红燕,见过的红尘世面多了去了。她都这样说,可见是真拿萧邈没办法,谁能想到呢,这样英武俊秀的青年郎,竟然一点旖旎情意也不懂,一副如此冰冷的铁石心肠。

        红燕一走,那些女妖也只好纷纷离去,顿时亭中如风卷残云般,风流云散,软玉温香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的丝竹乐器,红绡帐也失去了旖旎。

        虞青没想到自己花了心思弄的大阵仗被萧邈几句话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她在青城山可也是横行霸道的,顿时也来了脾气。

        “真没意思。我们又不是你王府里的人……”

        “要是王府里的人,就是□□宫闱,首犯凌迟。”萧邈反正总归是冷冷的,思路还挺清晰。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虞青真来了脾气。

        她本来就嫌宽袍大袖的男装穿得碍手碍脚的,所以腾地站了起来,她一生气那双眼睛真是好看,带着水光一般,怒气烧得脸颊都是飞红的,狐狸的美貌向来是有名的,宽袍大袖的青衫被她这样大动作,从肩头滑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连质问的样子也气势汹汹。

        “你们真无趣,规矩还多,”虞青差点把“你们人类”四个字都说出来了,气冲冲道:“什么三从四德,把女眷都关在内宅里,男欢女爱本是天性,自由来去,合就合,不合则分,加这么多束缚干什么?还动不动用酷刑吓人,真是没出息!”

        她问得认真,身后树上桃花灼灼,她为了等萧邈,酒也喝掉两三壶了,虽然没有醉意,脸颊上却有霞色。

        可惜她再怎么遮掩,一张嘴还是暴露了自己天性,京城风气其实颇为开放,王公贵女也有策马游街行事如男子的,但再开放,也没有她这样说话的,听起来实在惊世骇俗。

        萧邈神色不动,扫了一眼她身上凌乱青衫,淡淡道:“那主动诱惑就对?”

        虞青听着这话头不太对,萧邈难道是说自己诱惑他吃灵果?但她在青城山上横行霸道,整个江南都来去自由,哪里怕过谁,顿时就回道:“诱惑你又怎么样?”

        反正来软的这家伙不吃,不如来硬的,就算没什么用,至少气势是足了的。

        “小王自然不会怎样。”萧邈淡淡道,眼睛却往下扫:“不过你尾巴露出来了。”

        虞青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是喝酒喝的,急忙往下看,哪里有什么尾巴,原来是这家伙诈自己的。反正从青城山初次见面以来,自己在这家伙面前就没讨到过好,不由得气从中来,凶道:“你这样烦人,迟早让妖怪吃掉你!”

        “我不是有龙气护体吗?”萧邈淡淡反问。

        虞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正在思考怎么反驳时,只见萧邈忽然转过头去,她也不甘示弱,连忙跟着转头,只见不远处的湖边,穿着黑衣的林舜身边站着一个小內侍,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亭中的他们。

        萧邈顿时就后退了一步,虞青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不愿意被林舜看到跟自己站得这样近。

        你不愿意跟我近,我还不愿意跟你呢!

        她心头火起,手一挥,只见亭中的帷帐、酒案、红毡……全部一扫而空,只剩下一间孤零零的亭子,她自己则是身形一晃,直接消失在了空中。

        林舜也是刚收到消息,说他们俩在花园里遇上了,他知道萧邈是不待见虞青的,而这几天相处下来,也发现虞青不是什么温婉的性子。一不注意就出去逛了,亏得他说了许多道理才把她骗得在府里好好呆着。今天这场相见,不知道两个人又闹了什么矛盾。

        “虞青姑娘是这个样子的。”林舜小心地替虞青解释道:“她是跟着她舅舅长大,原来是在江南一座山上修行的,轻易不下山,所以不太懂京中的规矩,自由惯了,不受约束,但他道行是高的,……”

        “银丝炭。”萧邈冷冷地打断了他。

        “什么?”林舜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银丝炭……天哪,她从哪弄来这么多炉子……”

        在亭中的所有幻象都消失之后,帷幕、酒案之类都不见了,唯有亭子八角摆着的大铜炉,仍然在熊熊燃烧,每个铜炉里都堆满了银丝炭,烧得不亦乐乎。

        银丝炭是最高级的规制,宫中府中,都是一样的,只有皇子以上才能享用,每年只堪堪拨下整个王府的用量而已。这几个炉子里,几乎就烧完了半个冬天的分量。

        据说有些江湖道人,能烧起篝火,借火焰的暖意,将冻死的树木一夜之间催活、开花结果,可见幻术并不是毫无代价。

        林舜看着亭边那株桃花,只得自认倒霉,道:“我明日再跟宫里说说吧。”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空中响起一个声音,正是虞青,嚷道:“林舜,我明天要吃烤鸡!”然后才是一阵穿林拂叶的声音,看来这次是真的回自己住的紫竹院去了。

        虞青可不是因为用了银丝炭心虚,而是怕萧邈这家伙跟林舜告自己的状,这才留下来听听的。好在萧邈虽然讨厌,但话却很少,她听了一阵,这才放心离去。

        说她不谙人间规矩,偏偏在这种事上,比谁都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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