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宁
皇宫之中，除去皇帝日常起居的长安宫外，最严整肃穆的地方，莫过于皇后的玉宁宫了，不管京中传言把皇后说成如何一个“妖妇”，玉宁宫的威仪，是当得起一国之母的。宫殿巍峨自不必说，大雪天，中庭被扫得一干二净，连鸟雀之声也不闻，只有几株白梅花，在自顾自开着。
在这一片严整中，却有两个小太监，拿着网兜，追着一只鸽子，那鸽子长得也漂亮，俗称凤头铜脚金剪子，映着雪光，飞得忽高忽低，引得两个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
“小畜生，你再飞，我把你炖了做汤……”年纪小的那个小太监气得破口大骂。
“庆哥儿，你可别骂了，这家伙通人性，不怕咱呢。”年长的小太监稍微老成些，干脆央求道：“我的姑奶奶，求求你快下来吧，误了咱爹的消息，我们要被打死的。”
那鸽子倒像是真通人性，也不飞了，拣了棵梅花树落了下来，两个小太监扑上去一把捉住，从它腿上取下一个小铜管来。
“你说爹也真是，多少听话的鸽子都不用，非用它来传信，每次都把咱们累得一身汗。”那叫庆哥儿的小太监抱着鸽子一面往殿内走，一面抱怨道。
“谁让咱爹喜欢它呢。”另一个小太监见那鸽子不满地“咕咕”了两声，连忙摸了摸鸽子头道：“咱们赛金凤可是京城第一名鸽，比个三品大员还值钱呢，不用它传信用谁，是吧，金凤姑奶奶……”
那鸽子咕咕了两声，这才没挣扎了。
小太监展开铜管内的小纸条，上面没有写字，只是画了几个奇怪的图案，先是一串浮萍，对生的，有七片，第四片却掉了，只剩个梗子，又画了只眼睛，眼睛后面画了条小船儿，
“咱爹这是啥意思啊？”庆哥儿不解，又皱起眉头：“每回总让咱猜灯谜。”
年长的小太监早猜出来了，悄悄告诉了他，他恍然大悟，但还有有一点不解：“这小船儿是啥意思啊？”
小太监敲了一下他脑袋：“你忘记咱爹的名字了。”
“哦，咱爹叫小……”庆哥儿刚要叫出声，忽然想起什么，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年长的小太监笑起来：“算你还知道怕，以后别想到什么都嚷出来，就算你那顿打没白挨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内殿门口，殿外侍立着两位女官，里面隐约传来诵经声，两个小太监敛声静气，规规矩矩地在门外磕了头，把那小铜管儿连同纸条高高举过头顶，道：“回皇后娘娘，奴才长生，长庆，有消息通报。”
殿内的诵经声停了，过了一会儿，紫檀雕花的门扇开了，一个女官出来，把纸条拿走了。
两人不敢起身，仍规规矩矩跪在门口，果然，过了一阵，女官又出来了。
“你，”她冷冷指着年长的小太监长生：“进来回话。”
庆哥儿偷眼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十分羡慕他可以进去面见贵人，然而被他看的小太监却神色十分严肃，小心翼翼地跟在女官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殿外是寒冬腊月，殿内却温暖如春，皇后娘娘不喜熏香，只用各色果供来熏屋子，如今是柚子的季节，所以殿内都是冬柚佛手的清香，殿内又设了一处道坛，八卦形状，四面垂下绣着逍遥经的帘幕，幕内影影绰绰一个人影。
小太监战战兢兢磕了头，听见女官问道：“叶九的纸条是什么意思，你速速回话。”
小太监忙道：“回皇后娘娘，叶公公是说，平安无事，只是七皇子已经认出他了。”
帘幕内的人“哦”了一声，显然又把纸条拿起来看了一下，忽然里面传来一声轻笑，这一笑可把小太监吓了一跳，因为这笑声俨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叶九这家伙，就是鬼点子多。”那声音笑道：“你抬起头来。”
女官挽起帘幕，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帘幕后面，除了端坐诵经的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懒洋洋斜躺在她腿上的青年男子，五官俊美，脸色却微微有些苍白，即使穿了身家常蟒袍仍然掩不住一身贵气，不是当朝太子又是谁。
怪不得刚刚看见廊下站着那个身材高大的怪人——看来那就是传说中太子的随从昆仑奴吧。
“叩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千岁。”小太监连忙磕头。
“叶九不是让你们叫他爹吗？你怎么叫他叶公公了，不怕挨打？”太子今日心情好，竟然逗起他来。
小太监深知眼前这两位都是这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自己应对不当，就是挫骨扬灰的大罪，战战兢兢回道：“回太子，那是叶公公私底下逗咱们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叶公公对咱们这些小的十分体恤，除非小的们犯了错，否则不会轻易责罚的。”
太子笑了起来。
“这小太监倒是忠心。”他懒洋洋站起来，升个懒腰，早有女官上去替他整理衣服，有人捧上衣冠革带来，显然是知道他要出门。
小太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得太子换了衣服，笑道：“母后，时间不早了，我回去念书了。”
“小心点，最近风大，别着了凉。”皇后忽然嘱咐道。
如观音像般静坐诵经的皇后娘娘，在面对这唯一的嫡子时，总算有了点人气。
“知道。”太子笑着步下道坛，织金锦缎的蟒袍下摆从小太监手背上拂过，这让人心悸的威严，像一只庞大而年轻的猛兽从身侧路过，让人不自觉把头低到不能再低。
“起来吧。”太子漫不经心道：“叶九把你教的不错，出去领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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