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宴席

然而大明殿内的气氛却不怎么好，主要是因为之前“陈公公”带着净卫来搜查了一番，说是太子遇袭，受了惊，但问起来又一点伤没有，也难免其他皇子心中愠怒。

        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在这里，赵王和魏王向来是领头羊，他们向来爱好交际，又在宗室中极有面子，很受叔辈的几个亲王喜爱，说起打猎斗犬来更是头头是道。刚寒暄几句，就被叶九打扰了兴致，自然是一番针锋相对。

        叶九年轻，相貌也有点过于出众了，而且常年在长安殿伺候，他干爹李福子常说，内侍做到最好，应该要跟一件物件和家具一样，让主子和旁人都看不见你，觉察不到你在。他自己现在风头太劲，想要隐下去已经不成了，只让叶九低调行事。

        所以叶九这次参与案件，假托了鸿恩寺一个老太监的名字，这次搜查也扮成老太监来，赵王找不到“陈吉祥”的来历，不知他的深浅。但见他过来，难免勾起新仇旧恨。

        “太子遇刺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下午一直在大明殿，连门也没出去。”赵王视他为眼中钉，恨恨道：“陈公公既然已经进了鸿恩寺，就别出来管事了吧，好好颐养天年就行了。”

        “陈公公”当然知道他是在暗恨天熹帝不继续追查小皇孙一案的事，所以故意道：“谋害皇嗣向来是大事，何况储君是一国之本，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老奴虽然衰朽残年，也要尽一份绵薄之力呐。”

        他意有所指，果然赵王立刻暴怒。

        “原来谋害皇嗣是大事，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呢？老东西，你别以为你挑唆父皇不继续追查，我就拿你没办法，父皇不过是看春华宴重要，暂缓查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陈公公见他如自己所料被激怒，就要趁机搜查。几个宗室亲王却上来出头，魏王也在旁边帮腔，到底没让他痛快搜查一番。

        眼看着钟鼓声响，他只得偃旗息鼓，守立在一旁，果然很快太子到了，皇子和宗室都行礼不迭，刚要起身，皇后也到了。

        皇后脸色寒如冰，太子却轻松，母子俩入座后，宗室也陆续到齐了，春华宫中平日只留守了一些太监宫女，只有春华宴的时候，是御膳房都搬过来的。御膳房是“陈公公”本行，他自然倾身在皇后身边，细细把食单里的重点说了一遍，赵王看着，神色更加阴沉。

        “五哥怎么了？”魏王不懂其中原委，问道。

        “酉时了，父皇怎么还不到？”赵王似乎有点心绪难平。

        “还不是在抄经书什么的，”魏王的母亲良妃向来得宠，常年伴驾，所以魏王对天熹帝的作息也了解得很：“放心吧，酉正准到。我听母亲说，父皇把金针送去摘星楼，连门都没进去，又送回来了，父皇把金针一直放在长安殿，这次带到行宫来了，说明案子还在查呢。”

        赵王阴沉，魏王却全然是个富贵皇子的心性，这番话甚至带着点天真，赵王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脸色倒是好看了一些。

        说话间皇后已经皱起了眉头。

        “怎么还不来。”她和天熹帝感情深厚，有时候甚至有点像民间夫妻，道：“去催一催，平时废寝忘食就算了，怎么春华宴也晚了这么久。”

        内侍自然不敢原话传过去，只是唯唯诺诺答应，退下去催了。

        萧邈到的时候，殿内似乎都静了静。

        宗室虽多，泾渭分明，右边赵王和魏王为首，坐着许多皇子和年轻郡王，还有位高权重的亲王，左边是楚王这些闲散皇子，首座坐着八十多岁的礼亲王，须发皆白，正坐着打瞌睡呢。当中龙座空悬，太子和皇后一左一右，正应了民间传闻的罪状“把持内宫，左右圣上”。

        萧邈没戴佩剑，但姿势仍然带着军中的飒爽，玄色礼服，银线绣蟒，整个人像一柄笔直的剑，劈开这殿中暗流汹涌的人潮。

        他在礼亲王身边坐下，听见老亲王轻声叹息了一声，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好在天熹帝很快圣驾到，宴席开始，穿着明黄龙袍的他和当初长安殿中的披发道人判若两人，似乎那荒唐的局面只是他的错觉。皇家的宴席向来极尽奢华，天熹帝号称三十年圣明天子，盛世积累的财富自不必说，席间奢侈到了不堪的地步。因为春日夜寒，殿里的地龙熏的都是上好的龙涎香，暖风阵阵，歌舞献艺更是极尽精巧，都说龙肝凤髓，席间一道鹿髓羹，取的是幼鹿刚长出一点的鹿茸髓，连礼亲王也直呼造孽。

        虞青那家伙，听说书听多了，真以为在山野间摆个宴席就能骗得人神魂颠倒，人间已经奢侈到这种地步，除了饭都吃不饱的穷书生，谁会赴妖怪的宴呢。

        宴席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已经酒酣耳热，连赵王也被魏王灌到微醺了，帝后都饮了酒，更别说其他宗室了，年轻的，年老的，得意的失意的，推杯换盏，歌舞升平，连空气都熏得人头晕目眩，满殿的喧哗中，萧邈抬起头来，看见天熹帝身侧的太子在无聊地玩着玉箸。

        他觉察到萧邈正看自己，也抬起头来朝着他一笑。

        仍然和当年一样，两个百无聊赖的人，都说太子清贵，七皇子冷漠，其实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高傲。

        萧邈知道他受了虞青一场惊吓，也知道太子多半猜到是自己的人吓的，更知道他不会计较这个。他们向来是知己知彼，但这次太子忽然对着他说了句什么，萧邈却没看懂。

        隔了这么远，他一定是想让萧邈看懂他口型，但萧邈却只猜到他在说什么“好玩”。

        太子手指修长，手持玉箸，在案上一点，似乎划了个之字，头朝着他，转折朝着萧邈，然后转回去。各自朝向两次，然后转回他自己的方向。

        他将玉箸在案几上一磕，玉箸从中折断。

        就在萧邈猜测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外面亮起了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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