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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拾


陈家的宅子在城南芙蓉巷,离皇城不远,沿朱雀大街向南二里,拐个弯就到。

        路边种满芙蓉树,每到春夏季节,枝繁叶茂,花香满地,很有山水写意的文雅之气。

        陈宅门前有一片竹林,修竹茂盛,白墙黑瓦,很好辨认。

        以往很是幽静的一处住所,今日却熙攘嘈杂。

        赵弘领着仆众上门,在陈家门前,站了乌泱泱一群。

        他亲自上前叩门,对着陈父口称小婿,话却说的不客气,

        “您是读书人,见事比谁都明白。阿窈她纵使是有天大的委屈,也得容我辩解,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胡闹,由着外人来说三道四,戳我的脊梁骨,不是夫妻同心的做派。她是您闺女,您疼她是天经地义,可今儿我既来了,务必要见着人,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清楚。”

        陈父是个守礼文雅的读书人,哪受得了他的这通指摘,气得头晕,抖着手指他,

        “快住嘴吧,瞧你干的那些荒唐事!满京里都传遍了,你还有脸来说。阿窈昨儿来瞧过我便回去了,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说陈窈不在家,赵弘哪里能信,“只消我一日不同意和离,她就还是我赵家妇,您没有强留她的道理!”

        陈父急的跺脚,“荒唐!一派胡言!”

        宅子布局多年不变,以前来的勤快,赵弘提袍想要硬闯。

        被陈方氏横臂拦住去路,她哀哀道,“姑爷,姑爷!你来家里做客,我们无不欢迎,可你今日带着这么多家丁,是想如何?你听我说,阿窈真不在家!她昨日的确回来过,陪老爷说了几句话,略坐坐,连午饭都没吃,就带人回去了,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打听,我们骗你做什么。”

        赵弘将信将疑,“那她人呢?”

        “我倒要问你!”陈父急火攻心,“阿窈自幼听话懂事,自嫁进你家也是谨言慎行,从没有行差踏错。为着替你祈福,上寺里住着去,吃尽苦头,你去打听打听,谁不夸她一句贤惠。你倒好,养起外室生儿子,生生照她脸上打,遭人耻笑。你说她不在你府里,跟我来闹,那我且要问你,你还有没有良心,把她伤成什么样儿了!你若今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我就去御前告你,私德不修!”

        陈父挂个从四品光禄寺少卿的闲职,是朝中无足轻重的人物。

        他再放狠话,赵弘也根本不放在眼里,“您先别急着御前告状,眼下我只想问,您把阿窈藏去哪儿了?”

        陈方氏在陈父面前,一贯是持家有道的慈母形象,不禁掩帕哭道,“我们真不知道,姑爷有盘问我们的功夫,不如赶紧派人出去找吧!好端端的人,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说话的功夫,松泉悄悄领人进宅找了一圈,出来朝赵弘摇头,意思人的确不在府里。

        陈父急的顿足跳脚,方氏一边掖泪,一边撵人出去找。

        赵弘一时也拿不准,陈家人到底知不知情,又怕真有万一,遭遇不测,心中惴惴,便让仆从也出去寻人。

        然而直到日暮时分,也没有陈窈踪迹。

        松泉出去打听四邻,证实陈窈不在陈家,“的确有人见到奶奶,昨日晌午乘车从陈家出门,上了朱雀大街,还从街上的蜜饯铺子买了二斤果脯,直往北走,往后便再没见到人了。”

        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长房的人也都来了,听了这话急做一团。

        陈父急火攻心,两眼发黑,瘫坐在椅上。

        陈薇气骂道,“都是死人不成!赶紧去请郎中!”

        又叫贴身的燕枝,“从昨儿到今日,已经两天一夜了。光是咱们自家找人,怕是不行了。你快去,上衙门报官,请京畿守卫四处找人。若有难处,寻姑爷帮忙,快去!”

        “慢着!”燕枝要去,被赵弘拦住,“大姐姐着急,我能理解。但这是赵某家事,不敢劳动官府,”他朝上拱拱手,“伯父伯母,父亲母亲,请容我几日,我必然把人找回来,保管她虚发无伤。”

        “你拿什么作保!”陈薇狠狠瞪着赵弘,“就凭你背信弃义,喜新厌旧?别瞧你如今打了胜仗,得了封赏,就当有金符护身。我告诉你,阿窈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赵弘脸上挂不住,“大姐姐想是急昏头了,才出口伤人。”

        他怕闹上官府寻人,陈窈名声不保,他自然也受连累。

        谁知陈薇是铁了心的,要将事情闹大,“你们赵家一贯拿我妹子不当回事,可她是我陈家的心头宝!你们一家作践她不要紧,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和离,往后自有旁人疼她。”

        索□□情已经捂不住,脸面名声被她糟践个精光,赵弘更不肯放手,生死都要拖着陈窈一起,反而坦然了,

        “大姐姐此言差矣,三聘六礼,八抬大轿娶回家,既做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哪里有半路分离的道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对阿窈疼爱有加,又哪是外人能知道的。”

        简直厚颜无耻!陈家人历来和善,待人温和有礼,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无赖,直气的七窍生烟。

        只燕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出去,上衙门报官去了。

        等到衙役上门,询问缘由经过,四处寻人,自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此时的陈窈,已经在离京五十里的郊外小镇安顿下来。

        白墙黑瓦的三进小院,清爽别致,种海棠梅花,吐出半开未开的花骨朵儿,点缀这寒冷的冬日也有了生气。

        屋里炭盆下埋了几颗板栗,想是熟透了,暖融融的香气扑鼻。

        陈窈坐在下首榻上,上首的妇人四十来岁,容色亲切,含笑道,“睡了一觉,今日瞧着精神好多了。宅子虽然年久,每年修缮,总归还是能住的,你且安心住着,等我明儿回去,看京里有什么动静,再派人及时来告诉你。”

        “谢谢舅母,都是我不争气,连累您和舅舅,跟着为我,操心。”

        “傻孩子!纵使你母亲去了,我们也是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客气话。”妇人安抚她,“旁的不多说,在我们这里,你只管宽心。要是那赵家果真无法无天,拼着一身剐,也要把你从那虎狼窝里拽出来。”

        陈窈心尖一疼,背过身去,悄悄擦泪。

        妇人也不点破,笑盈盈叫辛夷,“快,炭里的栗子熟了,再不拨出来,就要糊了。”

        这处是陈窈外祖家的老宅,她母亲直到及笄前都住在这里,等到后来行医的名头越来越响,才举家搬到京城,住到曲水河大街。

        她如今来住,除了一番考量之外,也有思念亡母的缘故。

        舅母严氏此行,只是特意送她来,安顿停当,便要回去忙了。

        隔日天一亮便启程,临走前切切叮嘱她,“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勿要多思多虑,万万保重身体为要。闲时去镇上逛逛,你别瞧地方小,可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陈窈含笑一一应下,“我都省得,您放心吧,今日雾气大,您也一路当心。”

        依依送到大路上,雾气朦胧,马车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了。

        落花镇离京不远,依山傍水,很有悠远意趣。但是没有直通京畿的大路,来往不便,真正像个远离喧嚣的世外桃源。

        辛夷怂恿她出去逛一逛,她心里存着事,站在廊下看天,摇头说不,“往后有的是时候,今儿月升该休沐了,你派人去路上迎一迎。”

        掰着指头等,好不容易,等到午时,终于把人盼来了。

        松竹一样挺拔英俊的少年,皂靴青衣,干净从容。

        陈朗的眉眼和她有七分相似,同样肤色白净,只是眉更浓,鼻更挺,唇红齿白,笑容如朝阳初升,充满活力,“阿姐!”

        他一路疾驰而来,陈窈替他抚平被风吹乱的鬓角,含笑端详,“长个子了,再长高点,我就够不着替你抿发了。”

        一面说,一面相携进屋,辛夷知鱼一个忙着端盆来洗漱,一个忙着摆饭食茶水。

        陈朗统统挥臂隔开,迫不及待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去寺里修行我知道,怎么又好端端来这里住着?姐夫呢?他不是也回朝了!”

        北上大军凯旋的消息,普天皆知,营中更是讨论的热烈,赵弘封官,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陈窈不瞒他,“我特意修书与你,自然是有要事,要和你商议。”推了茶盏过去,“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喝盏茶暖暖。”

        他一路奔波,手脚冰凉,重新洗漱过,喝了热茶,人也暖和过来,“你这样郑重其事,肯定有大事,你快说,我听着!”

        雾气都已经散尽,日光如金,透过轩丽的窗纸映进来,炭火温柔,屋里有种冬日特有的蓬勃。

        从雍王递信说起,陈窈事无巨细,讲了前因后果,“你不要生气,一切我都有打算。赵家那样的人家,硬碰硬是不行的,只能软刀子割肉,等他晓得疼了,自然就好办。”

        自从母亲故去,父亲又再娶,姐弟俩可说是相依为命。

        纵使以前他知道,长姐在赵家过的不顺,哪里能想到背后还有这样多的心酸隐情。

        一时又气又心疼,豁然起身,捏紧了拳头,恨恨一拳捶在桌上,“赵弘这个王八蛋!他敢这样作践你!”

        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茶桌从中间豁开细小的纹路,上头的茶盏跳了几跳,叮当作响,其中一只歪倒,茶水顺着缝隙滴落。

        “祖宗!”知鱼忙捧着他手查看,“哥儿快住手,幸好只破了油皮,若是伤着自己,岂不叫姑娘心疼。”

        陈朗红着眼睛,满腔愤恼无处发泄,绕着屋子团团转,“他竟然敢!怎么敢的!阿姐这样好,他当初求娶的时候,好话说尽,用尽心机,竟想不到是这样的禽兽不如!我只恨不能揍的他满地找牙!”

        “你过来,”陈窈看在眼里,欣慰又心疼,温声唤他,“你为我气恼,为我不值,我都懂。但是你听我说,事到如今,气恼忿恨都不顶事。”

        她坐在榻上,豆沙色的小袄,领口镶指甲宽一条兔毛,毛色纯净柔软,抚在她下颚上,眉眼细长,神情温和,可以抚平陈朗的心绪,“你放心,我筹谋这么久,自然是势在必得。家里都以为我失踪遇险,正在四处寻人,我让你来,是怕你忧心,这是其一。其二,和赵弘的这场博弈,我还需要你来添柴加火。”

        少年入营历练,自觉可以为长姐遮风挡雨,“好,你说,我能做什么!”陈朗跃跃欲试。

        陈窈已有安排,于是道,“明日你去赵弘的官衙堵门要人,大闹一通。”

        陈朗不解,“阿姐你哄我!若是这样就能替你解决麻烦,你又何必走投无路,躲到这里来。”

        “我没哄你。”

        陈窈拉他过来,与他细说,“我来此处住着,并非真的是走投无路。不过要把事情闹大,叫赵家陷入僵局。你去寻赵弘要人,再让继母去赵家要人,你们只管称我遭遇不测,再历数以往不公,将我失踪一事,引导至赵家头上。到时候满京里议论,必然各种难听揣测都有。赵家为了名声,肯定要想法子应对,赵弘必然能想到:官媒前一日送来和离书,我第二日没了踪影。只消他们对外说,官媒送来和离书,他已经签字和离,那么我失踪此事就和他们不相干。到时候,拿到和离书,我再由舅母送至京里,一露面,只称那日偶遇舅母,回乡下小住。到那时木已成舟,纵然赵家知道是计,也无济于事!”

        她一步步算准,陈朗思付半晌问她,“继母最是佛口蛇心,她怎么肯替你出头?”

        陈窈胸有成竹一笑,“有大姐姐跟着打边鼓,她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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