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铜城（4）

叶胜能清晰地感觉到地面的震颤，撞钟似的嗡鸣声由下而上地传来，地面同时裂出无数裂缝，每一道嗡鸣的声波传到叶胜脚下时，那些裂缝就会随之增大，里面黑色的水浪翻腾。

        “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曼斯急切地声音在执行小组的耳机里响起。

        叶胜紧抱着铜罐躲避着不断裂开的裂缝，酒德亚纪拿着剑匣紧跟在他的后面，随着地面开裂的程度越来越大，两人很快就被逼得无处可躲，他们站在一块较大的裂块上，随着地面的震颤而晃动。

        “我们拿走了铜罐，应该是触发了青铜城内的机关，现在整个青铜城正在四分五裂，很可能会有崩塌的风险。”叶胜的声音在地面的撕裂声中显得微不足道，曼斯很勉强地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见鬼！我马上下潜！你们再坚持一下。”曼斯放下手中对讲机就想再次下水，他没有脱掉潜水服，就是准备随时下潜。

        像是来自远古的低语，冗长的摩擦声同时在青铜城四面响起。

        “教授，可能来不及了…”叶胜呆呆地仰头，“青铜城…好像在重组。”

        随着叶胜的视线，摩赫尼亚号与本部的所有人全都看到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两道光柱照亮的范围内，山石移位，青铜雕像鬼一样地平移，发出令人骨寒的尖锐摩擦声，地面上轰隆隆地凸起巨大的闸门，脚下的裂缝中，江水突然喷泉般涌出，叶胜和酒德亚纪所在的那块区域瞬间下沉。

        叶胜和酒德亚纪感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没入了水中，而等到了水中他俩才发现，他们不止是随着地面的下沉而下沉，他们同时也在被推着左右移动，叶胜现在抬头只能看到青色的铜壁，他的脚下已经踩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令人绝望的黑色江水。

        叶胜强撑着自己冷静，现在的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估，他能做的只是紧握住酒德亚纪的手。

        他能感觉到酒德亚纪的身体在慢慢僵硬，叶胜知道，深埋在她内心的那场噩梦再一次降临了。

        青铜城面目全非，他们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换句话说，他们迷路了。

        叶胜小声地安慰酒德亚纪说：“没事，有我在。”

        “再这么下去执行小组就永远出不来了！他们的氧气含量有限！”曼斯对着另一段通讯线路喊，“我们需要本部的帮助！”

        “现在全部教授和a级以上的学生已经在电脑前就位，他们正在尽他们全部的力量解读刚才执行小组拍摄的画面与文字，给我们点时间。”曼施坦因小声说，“诺玛暂时也无能为力，青铜城里的一切对诺玛来说都是未知，她短时间内很难给出逃生方案。”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中央控制室内，几十号人坐在整齐摆放的电脑前，每个人面前的屏幕中都显示着不同的画面与文字，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分析解读出这些未知的东西，帮助青铜城内的执行小组找到出去的路。

        近百团金色的光团如萤火虫般浮动在半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点亮了他们的黄金瞳，他们需要最强的状态来解读这些未知的龙文。

        摩赫尼亚号上，路明菲站在控制室的中间，四周是不停走动地人流组成的虚影，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没有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在忙着拯救执行小组，所有人也都默认这个实习生做不了什么，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iseedeadpeople

        这句作弊码，或者说是儿戏一般的言灵浮现在路明菲的脑海中，路鸣泽刚刚交给她一个关于点亮地图的言灵，叶胜小组就在青铜城内失去了方向，这就像是考前有人给你塞了一张写满了题目的纸，等你考场上打开考卷发现上面的题全部押中的感觉。

        路明菲心中一阵凉意，那个男孩像是个有预知能力的魔鬼！在暗中操纵着这些事情。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作弊码是个一次性的开关，在她使用了这个作弊码之后，她自己就会无可逆转地进入某个通道，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仿佛是…走向死亡的感觉，她只要用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但那是叶胜和酒德亚纪啊，是路明菲亦师亦友，像她的兄姐一样的叶胜和酒德亚纪啊。

        路明菲抬头看着大屏幕，执行小组的第一视角非常混乱，他们在水中不停折返，音箱里满是沉闷的水声叶胜与酒德亚纪粗重的呼吸声。

        真狼狈啊…

        她想起了叶胜给她上课的时候讲过的言灵知识，这种能力是以语言和文字为载体，无论是将它说出来，还是写出来，释放者都会在读写结束后那一刻释放相应的言灵。

        路明菲闭上了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半分犹豫。

        “iseedeadpeople”

        她轻声念出了这句魔兽争霸作弊码。

        就在这句短语最后一个音节落地的那一刻，像是电影短暂地被按下了暂停键，路明菲突然感到她的世界停顿了一秒，随后齿轮转动，链条尖叫，古老的机械发出轰鸣，成千上万条流淌着数字的信息流拔地而起，仿佛蛟龙入水一样从世界各地钻入路明菲的大脑，正常来说，一个人在极短时间内接收到如此庞大的信息后绝对会崩溃，但是路明菲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她反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信息流汇聚而成的巨大的地球旋转在她的四周，像拱卫着路明菲的卫星，不断有从各处飞来的数字填充进去，这个三维立体地图不断完善，她上一秒还不能感知到的地方，下一秒她就能连那个地方路上的沟壑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感到自己仿佛正置身于一整个浓缩的世界中，不，更准确的来说，是整个世界置于她的身体之中。

        她现在能看到地球上的每一处，无论是高山还是海洋，是摩天大楼还是地下隧道，只要路明菲想，那个地方的全景图就会在下一秒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连那种藏有无数暗堡的地下基地在路明菲的眼里，都只是一张简单的地图，那些被精心设计出来的藏身地，对路明菲不设防。

        她快速浏览着，感受着自己的力量，路明菲心念所致，从五角大楼到海底遗迹，地球上的任何位置对她来说都是透明的，此时的路明菲如同建造了这个地球的设计师一样，她对于这个星球的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

        而此时，摩赫尼亚号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路明菲的异样。

        路明菲的脑袋轻轻后仰，直发落下，身体悬空，双手自然地垂在身后，她的身体微微地后弯成了弓形，一对黄金瞳炽烈，无数透明扭曲的气流被吸进她的瞳孔，使密闭的控制室内涌起了风，吹动人们的衣角，控制室内所有电子设备都在闪屏，整个摩赫尼亚号的电力供给断断续续。

        “路明菲，你…”曼斯的瞳孔中倒映着这副圣女飞升的神迹，以至于他为了执行小组而焦虑的情绪中断了那么几秒。

        而路明菲此时完全沉浸在那副地球全景图里，她没有在意旁人惊诧的目光，正如他们不曾注意到路明菲一样，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出青铜城的出路。

        她心念一动，全景图便飞速拉近，很快，一副巨大的，正在缓慢变形的城堡地图浮现在了路明菲的眼前，她目光快速扫动，终于在这结构极其复杂的青铜城中找到了一条离开的路。

        路明菲中止了状态，她从半空中飘然落地，黄金瞳却依旧闪烁。

        “曼斯教授，让叶胜他们向下，一直向下，青铜城的出口在最底端。”她小声将自己看到的那条路对曼斯说了出来。

        曼斯现在的感觉非常奇怪，明明他才是学院中的教授，明明他才是摩赫尼亚号上的最高指挥官，但此时路明菲不大的音量中却蕴含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她说出的话就是世间的唯一真理。

        看着路明菲瞳孔中燃烧着的黄金火焰，曼斯选择相信这个刚刚结束了那奇异状态的女孩，曼斯知道，路明菲一定在那种状态下看到了什么。

        曼斯没有犹豫，他抄起对讲机，冲着那边大喊：“叶胜，亚纪，向下！一直向下！出口在最下面！”

        “教授，确定么？”叶胜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

        曼斯转身看着路明菲，路明菲坚定地点头。

        “确定。”曼斯回身说。

        “曼斯，你们是怎么解读出来青铜城的路线的？连诺玛现在都束手无策！”曼施坦因的声音从另一条线路上响起。

        本部的几十号人的进展不能说是毫无寸进也差不多了，这些龙文本就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勉强知道大概的意思，现在要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译，确实是一件不太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是我的言灵。”路明菲走到曼斯的身边，她听到了本部那边的质疑，所以现在她需要和曼斯做出解释，“它的能力是获取任何一个地方的地图，就像是卫星，但它…不存在于现存的言灵周期表之上。”

        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路明菲，然后对着曼施坦因那边说：“是这里一个学生用言灵找到的出路。”

        “该死！”曼施坦因的声音很急，“这么大的事情你只听一个学生的话？我不同意！”

        路明菲抬起头，大屏幕中叶胜和酒德亚纪停在原地，时不时移动躲避着落下的闸门，他俩可以听到摩赫尼亚号和卡塞尔学院之间的争执，他们依然在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可是再这么下去…时间要来不及了啊。

        路明菲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冲动涌了上来，她知道，多拖一秒，叶胜和酒德亚纪生还的几率就会再少一分，她一把抢过曼斯手里的对讲机，大声说：“我是那个使用言灵的学生，我叫路明菲，我的血统是s级，是校长亲自认定的s级，时间紧急，我想请大家相信我，也相信我的血统，再等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到时候就真来不及了！”

        路明菲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解读工作面面相觑。

        “路明菲？”楚子航摘下耳机，有些惊讶。

        “怎么？认识？”苏茜用肩膀点了点楚子航，“她说她是s级哎，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前一段回国就是为了当她的考官，她的s级确实是经过了校长认证。”楚子航点点头，但眉头却皱了起来，“可是那个时候路明菲并没有获得言灵。”

        “也有可能是后来才发现的。”苏茜说完把手中的键盘往回一推，她靠在椅背上轻松地说，“看来不用我们再瞎忙活，有人已经carry全场了。”

        楚子航没有回话，刚刚他的惊讶不止是听到了路明菲这个名字，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那道自信的声音，在他的印象中，路明菲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是那个蹲在电影院里满脸泪痕的哭包，可路明菲刚刚坚定的声音与楚子航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完全不符。

        也许这就是龙族血脉觉醒之后的作用吧，那个藏在角落里的女孩现在也可以直面烈阳。

        楚子航也将键盘推了回去，他破译不出这些晦涩的龙文，他期待着路明菲创造奇迹。

        “如果你的结论是错的，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曼施坦因严厉地说。

        路明菲一下子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除了路明菲没人能看到那条路，她也不怪曼施坦因不相信她，毕竟她只是一个还没入学的新生，即使搬出血统来为自己背书，也依然不足以让人信服。

        “我相信她。”叶胜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教授们，我相信路明菲。”

        “我也相信。”酒德亚纪跟着说。

        在两人说完之后，他们直接就掉头扎进了下面的水中，曼施坦因连说句话都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中的执行小组直奔江底而去。

        叶胜一只手将铜罐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拉着酒德亚纪，他对抗着深水的压力一直向下游，他能感觉到身上的水压不断增大，但青铜城内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却越来越小，几分钟后，身旁移动着的青铜墙壁突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探照灯内一片开阔，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路明菲说的果然没有错，下面应该就是青铜城的出口。

        两个人的身体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他们拨腿的速度更快了，不一会儿，一道同样庞大，同样看不到边界的青铜城墙出现在他们的眼中。

        叶胜游到城墙边，摸索着寻找狰狞人脸把守着的大门。

        “在这！”酒德亚纪兴奋地喊，她先找到了出口。

        叶胜掏出怀中曼斯教授之前带下来的血液容器，一把塞了进去，人脸似乎瞬间活了过来，它恐怖的表情动了几动，然后慢慢露出满意的神色，最终它一松口，青铜门伴着巨响缓缓打开。

        摩赫尼亚号与卡塞尔学院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跳了起来，相互拥抱，为这场惊险的逃生欢呼雀跃。

        可他们惊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凝固在了脸上，曼斯教授更是双手抱头，连连后退，眼中写满了不敢相信与绝望。

        “龙侍！”曼施坦因的声音有些绝望，“是龙侍！该死，它怎么会出现在门外面！”

        隔着青黑色的江水，两道射灯照出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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