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两生花（1）
打盹的白领被雨点瀑布一样撞击在车厢上的声音震醒，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筋骨的舒展让他露出惬意的表情，密不透风的撞击声很狂乱，但也很美妙，美妙到让他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一个问题。
雨点，为什么会砸到地铁的车厢上？
白领猛地向窗外看去，他的背后同时传来人们的尖叫声，原本安静的车厢此时如同屠宰场，鬼哭狼嚎声充满了狭窄的车厢。
而在看到窗外场景的那一刻，白领呆住了。
建立一个完整的世界观需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而粉碎它，只需要一秒。
血月高挂夜空，月光穿透厚重压抑的黑云，将黑色的世界抹上层层血的颜色。
暗红色的光晕下，如山般漆黑的海潮愤怒地轰击着百米高的峭壁，海水溅起的沫子飞得很高，然后像无数细碎的陨石一样猛然砸下，一波跟着一波的潮水制造了一片跟着一片的水幕，地铁在这片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的水幕中穿行，从车厢里散出些许忽明忽暗的光。
那是即将被这个黑暗世界吞没的光。
有理论将物质世界分成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如果将这个理论挪用到这里，那么地铁的一边就是自然界的咆哮，而地铁的另一边，则是人类社会的终结。
无数只剩下框架的摩天大楼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像是寒冬中的枯木丛，密密麻麻而又没有任何一丝生气，青紫色的雷电一闪而过，核爆一样的雷声中，一栋高耸入云但又残破不堪的大楼轰然倒塌，脓血般稠的尘烟也如同蘑菇云一样冲天而起，将毁灭与死寂带到更远的地方。
而这辆地铁就在这只有灾难电影中才能出现的画面中穿行，锈迹斑斑的轨道一直向前延伸，两侧的悬崖峭壁与残垣断瓦也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地存在，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上。
车厢里的人们有跪在地上求神拜佛的，有抱在一团放声痛哭的，有趴在窗户上看傻了的，如果在地铁外看里面，那么这里面就像是精神病院，但如果看得再仔细一点，那么就会发现，一个套着黑色帽衫的纤细身影正在快速地从末节车厢向前移动。
苏茜不停地拨开混乱的人群，穿过一节又一节的车厢，最终到达了地铁的第一节。
她的旁边，一个年轻的妈妈满眼都是恐惧，她蹲在地上，有些发厚的肩背不停抖动着，但她还是在安抚怀中那个放声痛哭的小女孩，妈妈哼唱着颤抖的摇篮曲，惊恐眼神死死地锁着窗外。
苏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车厢内的灯闪着，这略微影响了一些她的视线，但就在这闪烁的光源下，苏茜还是看清了窗外面的情况。
不远处的悬崖边，几道暗红的光柱从高天刺入深海，连着海平面也一起晕成了红色，连绵海浪掀起的巨大水幕像是一座透明的山，山下，无数双干枯的手扣着峭壁边缘，紧接着，一颗又一颗似人非人的头颅从下面钻了出来，全黑的眼眶中凝结着近乎实质的嗜血与疯狂。
死侍！
作为卡塞尔学院的高血统学员，苏茜曾不止一次地被抽调执行局参与行动，而这些行动当中，让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尼泊尔围剿死侍的那一次。
堕落成为死侍的混血种们形态各异，有些保持了人型，有些则没有，而无论是人型死侍，还是动物型死侍，这些不尽相同的怪物们却都拥有同样的特征，那就是全黑的眼睛，以及从里面散发的，毫不掩饰的杀戮欲望！
在欧洲流传的传说中，全黑眼睛的人被看作是恶魔的使者，这种人会给人类带来灾祸，这说的其实就是死侍，漫长的历史中，总会有那么一小部分龙族的秘密被人类发现，从而被人类写成神话或流传为传说。
但根据苏茜的经验，以及她在课上学到的知识来看，死侍几乎都是单独行动，那是因为死侍会本能地攻击拥有相同血脉的目标。
这就是造物主写在每一个混血种基因锁里的代码，这个代码保证了死侍这种最不受控制的杀戮机器不会泛滥，虽然不能对抗生物生存的本能，让它们自我毁灭，但至少保证了它们会相互毁灭。
可是眼前的场景违背了常理，无数死侍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军团，这些本该相互攻击的怪物们正肩并着肩前行，他们眼中的目标非常一致，那就是这辆地铁！
“丧…丧尸？”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颤抖地靠在扶手杆上，哆哆嗦嗦的手臂指着外面的死侍潮。
“不是，但很接近，丧尸的弱点是头，而这种东西对你们来说…”苏茜的眉头锁得很紧，“没有弱点。”
“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男生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那样，他猛地握住了苏茜的手臂，“这是哪里？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们该怎么从这离开？它们又是什么东西？”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得苏茜有些烦躁，她蓦地点燃了黄金瞳，一股强大的气压瞬间以她为中心扩散。
“安静点！”苏茜甩开了男生的手臂，“我在想办法。”
男生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刚刚还哭天喊地的车厢也同时变得消无声息，所有人都看向了车厢中那个帽衫少女，点燃黄金瞳那一瞬间散发的威压使他们不自主地跪在了地上，但在那一颗颗颤抖的头颅下，他们原本绝望到心如死灰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没有什么比在遇到了恐怖的神秘事件后，身边出现了一个疑似超人的人更让人安心的事了。
苏茜飞速地在她的记忆库中搜索与之相关的描述，而所有她搜索到的文字记载都指向了一处地方。
死人之国—尼伯龙根，只有这里，死侍才能被组成军队。
因为改写它们基因的，是尼伯龙根的主人，龙王！
不同于路明菲和楚子航被拉进的那处临时领域似的空间，死人之国才是真真正正的，一直存在的尼伯龙根，每一处尼伯龙根都是由龙王亲自打造，作为它们的栖息地与藏宝阁，为了拱卫这里，龙王创造了不会互相杀戮的死侍。
而如何进入这些龙王的私人领地，千万年来，无人知晓，混血种在归纳了所有人类进入尼伯龙根的事件后，总结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没有方法。
是的，仅卡塞尔学院档案馆内收纳的四百七十七份关于尼伯龙根的档案中，就没有一份存在着进入方法的相同之处，每个人，每次事件，都有着他们特殊的原因，所以最终，混血种们将进入尼伯龙根的方法归于机缘巧合。
可有趣的是，人们进入龙王领地的方法虽然不同，但…他们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却惊人的一致。
献祭。
无论共同进入尼伯龙根的人是恩爱的夫妻，还是和睦的父子，亦或是兄弟姐妹，他们必须永远地留在这里一个，作为一名新生的死侍。
自杀也好，被死侍或者龙王杀掉也好，甚至是死于对方的手里，运转尼伯龙根之门的燃料极具戏剧性，它是人的灵魂，但不是所有灵魂。
也就是说，苏茜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地铁保持正常的运行，当第一个人死去时，尼伯龙根的大门就会开启，虽然这中间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作为a级混血种的苏茜是有能力在死侍军团的手中活到那个时候的。
只要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
只要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
但…她可以吗？
苏茜黄金瞳一闪，一直被她捏在手里的通讯器霎时间分为无数细小尖锐的黑色金属碎片，碎片环绕在她的周围上下起伏，像是守卫着蜂王的工蜂，她操纵着这些飘在半空的碎片，轻易地破坏了地铁驾驶室的门锁。
情况紧急，她来不及，也不想去像个礼貌的大小姐一样敲门，苏茜在完全将门锁破坏之后，直接推门闯进了地铁驾驶室，留下身后一众看神仙一样眼神看她的乘客。
当她进入驾驶室的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带着新漆的味道，像是凛冬中最严酷的北风一样，迎头就撞了上来。
驾驶室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块亮着的仪表盘静静地摆在最前方，下面的一排按钮被擦得锃亮如新，最右侧的液晶显示屏上，只有代表着行驶速度的数字还在跳动着，而其他几列上，几个大大的白色问号令人心悸。
苏茜登上的这辆地铁，没有司机。
现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试点地铁会采用全自动驾驶，可即使是这样，也会在里面配备一个司机，以防一些突发的，必须手动操作的事件，显然这条线不是自动驾驶试点线，这辆地铁应当存在着一个司机。
可它没有。
苏茜身子微微一震，从她记忆宫殿中不断涌出些细碎的，不曾被她用心对待的边角余料，她在这一瞬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她十分相信，只要再给她多思考一会，她一定会把这些整合成一个惊人的发现。
可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苏茜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水气与新鲜的漆味混在一起，让她脑子有些晕乎乎的，她的黄金瞳也不再像刚点燃时的那般明亮。
她晃了晃头，抓起操纵台上的话筒，用尽可能亲和的语气对全车人说：“大家不要惊慌，请所有人尽量有序地前往前几节车厢，在确保后面已经没有人的情况下，关上中间的门。”
说完，苏茜看了一眼时间，由于刚刚她从后面穿到第一节车厢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每节车厢中间的门，所以后面的人因此会节省一部分时间，再加上她登车的时候并不是高峰时期，地铁上的人不多，所以如果快的话，不出两分钟，所有人都会到达前两节车厢。
后面传来了无数凌乱的脚步声，苏茜知道，是人们正在往这里赶。
她站在驾驶室内环顾了一下前方和左右的情况，所幸，再往前的峭壁下，就没有死侍在往上爬了，而现在地铁左边，距离他们最近的死侍，也不过刚刚在峭壁边站稳，它想要追上地铁，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也是因为这点，让苏茜做出了让所有人都来到前面的决定，她准备切断从第三节开始的余下车厢，让车头带着仅剩的两节车厢，以超过原本地铁能达到的最高时速全速前进。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尼伯龙根里还会遇到什么，可至少…先摆脱了眼前的死侍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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