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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约定


井上!井上——这名字是如此令人生厌。

        我不想承认自己对于他的厌恶之情。我也知道这是完全没道理的,对于未曾见面、几乎没有关系的人抱有如此强烈的嫉妒心与胜负欲——理智告诉我这是非常丑恶的,我当然明白。相比于怨恨他人,我更应该痛斥的是自己胆大的自尊心与胆小的羞耻心:害怕被拒绝而不敢想真澄表白心意,另一方面却好像信誓旦旦自己与真澄已经相当要好了、排斥那些看上去与真澄关系不错的人——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走出几步路之后,井上终于注意到和真澄黏在一块儿的我。我们的目光撞到一起了,接着,他的视线又缓缓挪向真澄外套上的污渍。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亲切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听说今天阳岛高中开运动会,我就顺道过来看看。这位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我的朋友……”真澄说。

        “我姓山岸。”我立刻接了一句。

        “哎,山岸同学,你好。……你们是要去保健室吗?会不会觉得太重?我来搭把手吧。”

        还未等真澄回答,我先一步开口拒绝道:“谢谢井上学长的好意。但要我麻烦陌生人,心理上实在是过意不去,请容许我谢绝。”

        我已经尽量让话里不掺杂个人感情了,语气听上去却还是有些尖锐。井上此刻就站在我面前,他个子高、目光明亮,身上散发出和真澄如出一辙的、好像面对无论什么事都能游刃有余的气场,看上去远比我要讨人喜欢。意识到这点时,不输于方才那引致呕吐的胃痛——我的心再次被强烈的痛苦所包围。

        我是个阴暗的人,平平无奇……然而,我遇见了真澄。人是会被美丽的东西所吸引的,就像植物会向着光生长一般,我的视线被他夺走了,心跳也停了半拍——意识到我们之间有相似的兴趣时,巨大的喜悦令我产生了错觉。这联系其实如蜘蛛丝那般纤细,可我居然就当它是系在两人之间的红线,自顾自以为一切顺利,连我们之间横亘的巨大差距都忽略了。即便开始锻炼了、试图改变,结果却令自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是吗?那好吧。”井上点头。随后,他将提在手上的红色礼品袋交给真澄,“这个给你。是我在回大阪之前买的一些最中饼,店开在浅草,我觉得味道很不错,便顺道带给以前的朋友。”

        真澄用空闲的那只手接过装着点心的袋子,向井上道了一声谢谢。井上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真澄要赶紧将我送往医务室,只是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你和那位叫井上的学长关系很好吗?”

        我问真澄。两人之间持续多日的隔阂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殆尽了。

        “国中的时候,他是学生会的会长,我则是副会长,关系的确不错。在他毕业之后我们还见过两三次。”真澄答道。声音在这里停顿,他露出像在回忆什么似的表情,“后来他父母的业务做到了东京……他自己原本也打算去东京发展,之后再去读商科,于是选择去了东京的高中。”

        “哦……”

        我应和着真澄的话。两人继续往保健室走去。期间真澄询问我国中时的趣闻,我想了想,说自己那时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唯一称得上是特别之处的,大概就是对漫画的热爱。说到这里,两人围绕漫画,又滔滔不绝地聊了许多。

        仲村老师刚好在保健室。经她检查,我浑身上下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冷风吸得太多影响了肠胃。她让我喝点温盐水,躺下休息一阵子。这时有个同学急匆匆跑进来说他班上一同学因为参加项目摔倒骨折了,请仲村老师看看。两人小跑着离开房间,整个保健室就只剩下我与真澄两个人。

        我平躺在病床上。真澄将外套脱下来,保健室内有洗漱台,他拧开水龙头清洗衣服上的污渍。

        “如果冷的话——”我撑起脖子来看着脚那头的他,“我的储物柜里有校服外套,去穿上吧。感冒就不好了。”

        “那我还不如借用一下你的被褥。”

        “咦?”

        “我们体型不一样,穿你的衣服会不合身吧。那不如借病床上的被褥暖和一会儿。”

        真澄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搓洗衣服,清脆的水流声在秋末的冷空气中持续着。我目不转睛注视着真澄的背影,随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真澄。”

        “什么?”

        “——我得向你道歉。……我必须向你道歉。我是说,那天动手打你这件事。……我不是要祈求你的原谅,这是没有意义的。我很后悔,但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弥补,我……”

        我盯着天花板,话语从嘴里接连不断地冒出来,语速越来越快,说的话却支离破碎起来。我想我应该再组织一会儿语言的。话到嘴边,却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真心。我天生就不是伶牙俐齿的那种人,说了一大堆也不在点子上,额头上开始下雨一般地滚落出汗水。

        流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刚开始觉得纳闷,只见视野边缘缓缓浮出一个人影来。真澄走到我身边,他低头看着我,一副我捉摸不透的表情。随后,他伸出手来,一个拳头迅速在我眼前放大,接着——变成钝痛,重重落在我的脸上。我懵了,正处于震惊之中,真澄又将头俯下来。我的视野正中央被他的脸所占据。那是一张会令人想起皎白月色的脸,男性特征的棱角未完全长出来,少年的稚气与灵气则富余有加。他的睫毛与头发的颜色都偏浅,睫毛质地柔软,看上去更接近绒毛。

        “——你也来揍我一下。”他指着自己的脸说,“然后我们就扯平了。”

        “……像少年漫画一样吗?”

        “嗯,像少年漫画一样。”

        我只能照做。我将手举起来攥成拳头,因为几乎没力气了,便只在真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

        “使一点劲嘛。”

        “我可是病人哦。”

        我苦笑着,皱着眉看向真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领绳带着宝石的火彩,在我眼前来回地晃荡着。

        “不行,再试试。”他抓着我的手摁在自己脸上。

        “那就算了。”我摇头道,“就在刚才,我在心里发了个誓。”

        “什么誓?”

        “……我今后不会对你动手了。上次之所以会做出那着魔似的行径,是因为当时我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事后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些天来我为此苦恼不已,觉得自己必须向你道歉,却没有直面你的胆量。唯一明晰的仅有一点:最让我觉得痛苦的是自己当时出手打了你这件事本身。无论怎样,暴力都是不对的,只是徒增痛苦的行径。所以我必须向你发誓。”

        “这是需要如此严肃以待的事情吗……”

        真澄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我随即打断他的话:“不——倒不如说如果不这么保证的话,我的心会不安稳。说到底,我也不希望成为那种会付诸暴力的人。”

        这话听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道理得过分,至此,真澄也便不好再说什么。

        ————

        不久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开始重新思考向真澄告白一事。是的,如果说我与真澄在保健室中的交谈是我与真澄的约定,那么眼下正在思考的便是我与自己的约定。之前在漫展上意外遇见佐佐木时,我曾短暂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不过是再次确认罢了。

        ——我要在与真澄合作的漫画获赏刊登之后,向真澄告白。

        那天我们又一道去看了漫才。同样的组合,同样的剧场,段子也有雷同,真澄仍旧笑得前仰后合。演出到一半时,他一面用手揩着笑出来的泪水,一面靠近我小声说:“我以前也想过去当个搞笑艺人。那不是很有趣吗?不是很有趣吗?我们就去做吧。”我猜他又在装傻,也用装傻的语调回应:“其实我也有过做蹦极选手的梦。我想到世界上最深的峡谷上方的桥上去,身上拴着绳索一跃而下。这不是很有趣吗?”真澄点头:“的确是很有趣的事。”

        剧场里空气不流通,我的脑子晕乎乎的,浑身发热,中途离席去大厅买了矿泉水。这时,我无意间看到张贴在入口处的海报上写着剧场楼上的卡拉ok近期打折。太久没有唱过歌,真是心头痒痒。回到座位后,我便立刻向真澄问询意见,真澄同意了,两人便在演出结束后一道去唱歌。真澄对乐曲没什么偏好,国内外的歌曲都听,我则喜欢上世纪的老歌。真澄对此非常清楚。他说,因为我第一次向他讲述的原创剧本之中有“bluehearts”的歌。相比于他知道这个乐队,我更惊讶于他将我们谈话时的一个小细节记得如此清楚。

        “那、那我下一首就唱他们的歌……”

        “嗯。”

        见真澄点头,我快步窜到点歌的屏幕跟前,挑挑拣拣好一阵子,最终决定唱那首名为《リンダリンダ(lindalinda)》的名曲。

        【想要像沟鼠一样美丽】

        【那是照片所拍不出的美】

        【想要像沟鼠一样比任何人都要温柔】

        【想要像沟鼠一样比任何事物都要温暖】

        我唱歌五音不全,只是喜欢这种自由地大声吼叫的感觉。唱到一半,不经意间我望见真澄,忽然觉得脸颊发烫。那首歌的副歌是一连好些个“linda”,听上去就好像是在唱“darling”一样。

        只有我与真澄两人,这表白一般的氛围、表白一般的话语——想到这里,我心头不由窜出一丝慌乱,声音也颤抖了。真澄对此一无所知,他就正对我坐着,神态自若地听着我唱歌。这首歌的每个字都算得上是我的心声——我希望真澄明白吗?是的,理所当然!之所以无法说出心意,是因为害怕被他拒绝。那要等到何时呢?一边唱着歌,脑海之中,这问题也就自然而然浮上心头了。

        自运动会过后,我似乎陷入了对真澄越发狂热的迷恋之中。明明我才是那个身形高大的人,却时常有种被真澄用那目光俯视的感觉。他仿佛能包容我的一切,有着如菩萨般的恩慈。有时脑海中也会划过这样的念头:要是我与真澄打从开始就不相识就好了!那样一来,我也不会被与真澄相伴的那些喜怒哀乐折磨成这样吧。然而,这样的烦恼总在见到真澄时消失无踪。他的脸上露出微笑,一切阴霾仿佛随之消散——真澄就是有着这般不可思议力量的人。

        “想要像沟鼠一样美丽,那是照片所拍不出的美……”

        手持话筒,我继续唱着。听bluehearts的歌也有好几年,这是我第一次唱得如此难过。

        唱k结束后,我和真澄从店里出来。两人都穿着羽绒服,此时已经进入冬季,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冷柜。

        “好冷啊!”我感叹道。嘴里呼出来的空气变成了白雾,在呈冷色调的视野中停留了一阵子后才逐渐消散,“……但没有下雪,真是可惜。”

        “大阪是很少下雪的呢。”真澄说。

        “往年再过几天是有机会看到下雪的,”我接着说道,“以前见过几次。那可真是不错的景致!虽说雪积不了太深,却很让人觉得新奇。”

        “山岸喜欢下雪?”

        “倒也说不上……不,我想应该这么说:明明已经冷到这种程度了,却看不见雪花,难免会有种吃亏的感觉。”

        “哎,我懂我懂。”真澄说着,口吻中添上一丝笑意来,“大阪的气候还是偏暖。要是想要看雪的话,到北方去会更好。记得学校的修学旅行是去北海道吧?不仅能看见雪景,那里的深山里还有熊呢。”

        聊天同时,刚好途径一家曾在探店综艺里见到过的烤物店,我们就进去顺道解决了晚餐。在那里,真澄与我享用了之前学长赠送的最中饼,的确非常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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