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伶阙和其余参加了西海龙君宴席的仙君们，押着巫族等着觐见天帝。不巧遇上天帝闭关，天后不理政，将这事情听了个大概后，吩咐将巫族先关押进天牢，等天帝出关再行定夺。这一等就是五百年。直到某天，清脆的钟鸣声在天宫响起，微微灵光自金龙殿透出来。天帝绪渊站在金龙殿前，玄衣长发，纤尘不染，仿若神祗般遗世独立。

        不久后，诸仙上报的事情有了个结果，从金龙殿飞出几道御令。巫族全族被贬入九幽，东南二海龙君念在往昔之功的份上不予以追究。至于西海，有龙子得神骨，天帝对其晋神的时日翘首以盼。召西海龙君携龙子不日于瑶池觐见。

        “鬼君！”鬼兽雷鸣般的嗓门在无常耳边轰响：“天宫那边下了御令，巫族被贬入九幽，冥帝叫我传话给您，卯时三分的时候在鬼界入口候着那帮押解巫族的天兵。”

        “天帝出关了？”无常停下手中的书卷，若有所思地问。

        “是啊鬼君！您说这天宫的每一任天帝怎么都有闭关的癖好？总是一声不吭的就入定个五百年。两任天帝在这百万年内不多不少加起来也有个十次了吧？”说完鬼兽化成幼兽模样憨憨地钻到了无常怀里趴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乐呵呵地吐着舌头。

        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头威风八面的冥帝坐骑，如今竟然学起了人间犬科动物的行为，叫人瞧去了像什么话！可谁让无常鬼君偏爱这头鬼兽，对其各种无理刁蛮撒泼任性行为是一再纵容。后来冥帝知道了，便撤了鬼兽的职，新任的冥帝坐骑是一只山虎，那日山虎见到鬼兽躺在石头上面翘着二郎腿享清福，这一下子凌空跃起，吓得鬼兽直往无常住处奔去，无常看着抖得跟筛糠似的鬼兽，冷冷说了句：“没出息！”便一掌下去打飞了鬼兽，落哪儿不好？偏偏落在前任主子的怀里，冥帝怒喝着：“本帝究竟是瞎了哪只眼，选了你当我的坐骑！”这事儿被笑了个几万年后也就无人提起了。

        “鬼君，您真应当去天宫看看，这任天帝那皮囊啊，啧啧啧，也忒好看了点。”鬼兽瞅了瞅无常，嘿嘿一笑：“当然和鬼君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丢丢的。”

        无常神色一凛，鬼兽马上改口：“不对不对，是差了很多很多……还是不对，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那天帝跟您比起来就好比尘埃对皓月，□□对天鹅……”

        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可名状的笑容，无常看了一眼天宫的方向，神情复杂。

        良久后起身离开，鬼兽轱辘一下从他身上滚了下来。无常离开前丢下了一句话：“画虎不成反类犬。”听的鬼兽不知所云，鬼君这话究竟是在说自己呢还是在说天帝呢？可无常连天帝的面儿都没见过，这话多半是在说自己！难不成鬼君不喜欢犬科动物？那下次换个猫科的试试！

        空旷的森罗殿上无常的脚步几乎听不出来，冥帝胆凫无意中抬眼看到无常一动不动地站在面前，惊吓过度般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

        “下次可不许这样，我这把年纪可经不起你这样惊吓哟。”说完，立刻嬉笑着脸迎了上去，将无常请到了上座。

        “天帝那边的伶阙仙君来问过话，问我可曾见过巫族卜师的魂魄。这事儿吧我倒是忘了问你了，你为仙魂引渡，这五百年可见过那苦渠？”

        “伶阙来问过话？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就说不知道啊，未曾见过。”胆凫嬉笑着脸，显然很满意自己敷衍的本事：“不过那苦渠的魂魄可曾来过鬼界？”

        无常苍白的脸涌上一丝愁容，未曾注意胆凫的问话。胆凫又问了一遍，这才回过神来。“不曾。”

        “这就奇怪了，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必得入我鬼界的门啊。”

        “此事莫要再提，我问你，你真要将巫族关进九幽？”

        胆凫愣了一下，心底暗自叫苦，他莫不是又要做什么超乎寻常的事儿出来？这位鬼君做起事情来向来不瞻前顾后，几十万年来没少给胆凫惹事儿，就算他是冥帝也不能没完没了地给他善后。可这位性情多变的鬼君愣是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鬼君此话何意？这可是天帝的御令，我鬼界岂能不遵从？”

        “巫族不该受此惩罚，让他们饮下忘川，往生人间界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胆凫苦着一张脸说：“哎哟鬼君，你这是要害惨我。苦渠魂魄那事儿我都没法给天宫一个交代，你又整给我整了这么一出，我看我这冥帝也算是做到头了，等天宫察觉出什么来，干脆几个天雷劈死我算了。”

        “天宫不会察觉。”

        “你有什么办法不让天宫发现？”

        “待他们饮下忘川，我会将他们的仙身留在九幽，让他们的魂魄往生，如此便查不出端倪，你大可放心。”

        胆凫一惊，这种法子简直骇人听闻，仙人未亡，哪有强行引出魂魄往生的？

        “不妥啊无常，你做这等违背生死轮回的事情，是会引来天劫的啊！”

        无常浅笑一声，胆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区区一介鬼君，面对天劫，轻飘飘说了句：“无惧。”

        “哎哟我说无常啊，你为何这么维护巫族呢？且不说你在西海那里做的事儿，到现在仙界都还在找当年那个出手的仙君。你说满屋子的仙君，还有那些个龙君，个个都是灵力极高的，偏巧你不受巫族秘术压制能来去自如，你说你这等鬼力在我这儿当个闲差真是屈才啦！”

        “冥帝这是怕了，要赶我走？”

        无常斜睨了他一眼，胆凫心里咯噔了一下。仙历元年的时候，六界秩序混乱，直到第一任天帝蛟人在仙界创天宫，定六界秩序，甭管各界服不服吧，总之这秩序算是定了下来。后来鬼界无人统御，天帝欲在鬼界择一人为冥帝。彼时鬼界有伏兽出没，传说中神界在的时候便有伏兽，天帝下令，谁能降伏伏兽，谁便能统御鬼界。这时一柄骨扇横空出世，灵力极强，看不到驭扇之人，只看到伏兽血肉模糊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伏兽死后，这柄骨扇轻巧落在了凑巧经过的胆凫手上。胆凫颤颤巍巍的捧着骨扇，被鬼界众人簇拥着，脑子一片空白，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冥帝。这一百万年来，倒也做的有模有样。谁承想一日，鬼界来了个鬼君，手中的骨扇脱手而出落在了他的手上。冥帝暴怒，身旁的坐骑鬼兽顿时烈焰加身，化成丈高身形，吼了一声猛扑上去。还未接触到鬼君的衣角，那人指尖一道强盛的鬼力使出，将鬼兽定格在了空中。只听得那人冷声说了句：“这扇，我的。借与你，成帝。”冥帝大惊，此后对这位自称无常的鬼君礼遇有加，那模样简直比人间的香火还虔诚。

        “九幽那是什么地方？巫族进去了还能有活路？他们谋害龙子有罪，可是其余的族人不该受到牵连。”

        “我的无常鬼君，您要是想为巫族鸣不平，大可上天宫面呈天帝，何苦在这里难为我呢？”

        “巫族蒙冤受天罚，你让我去天宫为他们昭雪？”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鬼君！巫族谋害天帝蛟人已经是事实，你从哪里听说这是桩冤案的？”

        冥帝的质疑声清晰有力，无常起身，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

        鬼界的幽光透了进来，清瘦的背影有些萧索。胆凫看得晃了神，他的容貌几十万年都没有变化，自己不是没有查过这个鬼君的来历，可是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没有结果。每次动手，那惊人的鬼力堪与天帝比肩。如此之人，却耻于任职天宫，在这鬼界里面整日沉溺于书卷之中。

        眼底投下一片暗影，没有血色的唇微启却又闭住了。这几十万年鬼界日月的彼此相伴到底是生出了些许默契的，胆凫收起情绪，轻轻拍了拍无常的背，寒意延着掌心传到心脉，胆凫接连打了几个寒颤。无常离开了森罗殿，脚步亦如来时那般微不可闻，此时鬼界无风，唯有行走时翻飞的衣袂如过往数不尽的岁月，一同化在了时间里，隐匿不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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