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为你我心甘情愿
那日自校场离开，我便觉心情郁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偏昨日又下了一场小雨，天气阴霾，人就更懒得动了。
二哥从殿外进来，见我正百无聊赖用一只酒盅接雨水玩儿，一下便笑开了:“这么大了还这么顽皮，手不冷吗？”
我朝他淡淡一笑，将盅里雨水抖落，放回桌上，便要将手收进毯子里。
“别动。”
他止住我的动作，又从一旁小几上拿起一块帕子，细心帮我把手擦干净，这才将我手进去。
“冰到手，小心长冻疮。”
我心中一暖，笑问他:“二哥怎么来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我刚去看过父皇，顺路过来看看你。”
他口中说着，随意挑了个位置在我身边坐下。
“哦，父皇今日情形如何？”我又问。
“很好，比我前几日看望时精神好了许多，你母妃在旁伺候着，说是今日早膳比昨日又多用了半碗。”
我笑了笑:“那便好，如此看来那寒冰芝确实有奇效。”
“嗯。”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雨天多潮味，宫人特意在小几上放置了一鼎香炉，青黄色烟雾袅袅不断从炉内升腾而出，将眼前点缀的云山雾罩，令人目眩神迷。
我竟不知不觉看到出神。
“辰曦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母妃说你这几日都闷在宫里，连请安都去的少了。”
许是看我太过魂不守舍，二哥便笑着同我开起了玩笑:“这是又有了什么心思，宁愿一个人呆呆傻傻的，也不愿与你二哥说说，你小时候最与我亲近，难不成几年不见，当真和我疏远了？”
我听他这么说连忙否认:“怎么会，我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哦？”他听了我的话似乎来了兴趣，追问说:“为什么事呢？”
“也没什么……”我吞吞吐吐，有些不大想说，我又不是女子，这般伤春感秋实在太过丢脸。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他宽厚的笑笑，开解道:“”二哥和你一般大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心里突然就装进许多事情，那时候我刚去岭西，身边连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只能一个人喝闷酒，不知心里有多苦闷。”
“那二哥是因为什么烦闷呢？”我不知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一时将好奇心勾了起来。
“为人、为事都有吧。”他声音忽然低了一些，语气似有些淡淡伤感。
“二哥……”我轻唤一声。
他看我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只香囊:“跟你说说也无妨，这些事在二哥心里藏着已经很久了。”
“这是？”我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好奇道。
“是一位女子送的，你也认识，就是已故太傅魏常云的孙女。”
“她？”我依稀记得我初入太学的时候，有段时间魏太傅的孙女常进宫帮他送药。
“想起来了吗？“他笑笑，证实了我的猜测:”就是那一位，当时你还小，还拿虫子吓过她。”他神情温柔，仿佛旧时光又重现眼前。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我印象中确实有那么一回，还是二哥替那女子解得围。
“那她现在呢？”我问道。
“她嫁人了，我去封地前书信告诉她，叫她不要等我。”
“为什么，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我皱眉，不能理解二哥的决定。
他面上似有感慨，道:“你不懂，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若是能按自己的心意去活，就莫委屈了自己。”
我竟不知二哥还有这样的意难平，看他笑容苦涩，我不免由人推己，心中也愈发烦乱了。
我正郁闷，却听二哥突然道:“听说，裴世子伤的不轻，你不去看看？”
“我又不是太医，去了也治不了他的病，而且他是英雄，自有美人探望，我去了岂不是多余。”
我一时嘴快，竟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言罢才惊觉不妥，连忙收口，去看二哥。
他先是愣了片刻，思量之后，突然扬声大笑起来，温厚手掌揉揉我的脑袋，揶揄道:“我当你今日为何心事重重，原来是在吃醋！”
我被二哥戳破心事，自然嘴硬不肯承认，他笑了一场，临走时将一瓶伤药放在了小几上，也不说什么意思，只说是蔺佑师门的上好良药，千金难得，让我看着办。
二哥走后，我又窝在榻上半日，眼见窗外天色渐渐暗沉，终是难以抵挡心中躁意涌动，认命道:“取一件斗篷来。”
承坐马车一路行至宫外，到一处府门外停了下来。
“主子，到地方了，要奴才上前敲门吗？”马车外宫人低声问道。
我这才回神用指尖微微将车帘挑开一条缝隙，府外朱门匾额之上定北侯府四个大字威风凛凛，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我犹豫了下，让宫人附耳过来，在他耳旁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马车调转方向往另一侧驶去。
“主子到了。”
我探身就着宫人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这是一处窄小的胡同，也是定北候府的后门。
将斗篷上的帽兜又拉了拉，确定已将头脸都盖住了，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别乱说话，今夜就当你什么都没见过，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小人什么也没看见……”门房被宫人警告吓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应是。
身后声音渐渐远去，我脚步轻轻走进一处院落，在一扇门前停下。
“主子就是这里。”宫人在身后小声提醒我。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烛火已熄的室内，里头的人恐怕早已安睡，我的脸忽然热起来，心中渐渐后悔，责备自己不该一时冲动不请自来。
我犹豫着立在门口半晌，直到宫人小心提醒:“主子，在过一个时辰宫门便要上锁了。”
我垂眸将唇一咬，心中开解自己:“罢了，我送过药就走，绝不多留。”。
而后才硬着头皮将门推开，宫人极识趣的退远一些，守在了门外。
房内未燃烛火，唯有一袭月芒透窗而入，照得眼前事物影影绰绰。
“谁？”
我刚进去几步，黑暗中便响起裴荣机警的低喝声。
“是我。”我抿唇应道，脚下一顿，便停在了原地。
“辰曦？”
他极不可思议的轻唤一声，接着黑暗中便立刻传出一片淅淅索索的响动，有脚步声走动几下，片刻后桌上一盏小灯便亮了起来。
“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他面上极为惊喜，接着便姿势别扭的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搂在怀里。
“你睡觉怎么不穿寝衣。”
我红着脸，在他光裸的怀中挣扎了几下，头上的帽兜也随着动作掉了下来。
他赤着上身，我手并不敢乱动。
只好任他抱够这才将放开我。
”我背上上着药，不能穿衣服。”
他笑着看我，解释道。
我抿唇看他一眼，问：“哪里，我看看。”
“别看了，又不好看。”
他将身子向后避开一些，不肯让我看，笑着将话题岔开了:“你怎么出宫来了，我方才差点把你当小贼。”
我被他取笑的脸又红起来，作势要走:“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有事，有事，谁说没事的，你别急着走。”他看我要走，急忙想拉我去桌边坐下。
然而他一转身，我便瞧见了他背上的情形，大大小小的青紫色淤痕布满整个后背，几乎连成一片肿胀起来。
我瞬间怔住，失力般被他拉着在桌边坐下，一旁的烛火昏黄不够明亮，但绕是如此，我也看的一清二楚，不光他的后背如此，前面也是一样，情形好不了多少。
我脸色大概很是难看，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懊恼的起身去披了件衣服。
“没事，看着吓人，其实都是些皮外伤，早就不疼了。”他一边系着寝衣的带子，一边满不在意的说着，似乎将那些伤痕遮掩了，便就真的一点也不疼了。
“别看了。”
他笑着皱眉，作势要来捂我的眼睛，然而刚一抬手，便表情扭曲的“嘶”了一声。
“没事吧。”
我心中一紧，立刻便伸手去扶他的胳膊，然而刚一触到，我便想到了什么，冷下脸又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
他注意到我的动作，不解的看向我。
我心中不快，闻言将头扭向别处，忍不住冷笑自嘲一句:“你的胳膊又不是为我伤的，何须我自作多情。”
话落片刻才突然听他贴近我耳畔，低低浅笑:“辰曦你吃醋了！”
双手被他用力握住，我扯了几下也挣不开，便恼怒的瞪他，不曾想，我越是神情气恼，他眼中笑意越盛，唇角也越翘越高。
“你松手，你说谁吃醋，小心我治你的罪。”
“好，我的错，你别生气，”他虽然口中这样说，却只松开我一只手，另一只仍被他攥着慢慢向下引去。
“做什么？”
我脸红，以为他要……
谁知，他却将我手轻轻压在了他的小腹上。
我疑惑向那处看去，才惊觉他腹部竟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细看之下似乎还有殷红血渍隐隐从内透出来。
“怎么回事？你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不敢乱动，指尖微微发颤，任他将我的手虚虚放在那处。
他故作委屈看我一眼，才缓缓道:“挛媞和玉的怪鸟好生厉害，我怕你担心才没告诉你我被抓伤的事，后面又为了替你出气，同狙彧比了一场，让这处伤口再次崩裂，被大夫按着缝了二十多针才将血止住，这样你还觉得我对你不好？”
这些我当真是不知，但他这样说，好似我真的辜负了他一样。
“你、我、我……”我红着脸吞吐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话替自己开脱:“你为了李小姐，不是也差点连胳膊都废了？”
他闻言，立刻替自己辩白:“那怎么能比，救她是形式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为你，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我被他目光灼灼看着，心中微微悸动，只得瞪他一眼，稍作掩饰，随即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抬手将帽兜重新戴好，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好生养伤。”
“你才来就要走？”
他声音很是不舍，牵过我一只手不舍得放开。
我微微挣了挣，解释道:“再耽搁宫门便要锁了。”
“来去匆匆，扰了我的好梦，难道不留点什么给作补偿？”
他扬眉轻笑，眸中似有狡黠之色，视线极为明示的在我唇上描摹几下。
我看破他的意图，忍不住又要瞪他，却被他趁机在腮边偷亲一下。
“辰曦最好，这下我便真的不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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