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不过所谓的“装修”也只在声音这块比较写实。
其他各个方面都充满了全息游戏固有的魔幻和新奇，譬如：纷纷扬扬宛如赤红细雪般的尘土、泛起细密波纹的玻璃、悄然裸/露又被重新塑形、无声掩盖的高楼的铁骨钢筋……
其实看起来不太像是在进行浩大的重装工程。
更像是在展示奇怪特效。
不过这倒有利于苏青柠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使用了背包里的[广告]。
厚厚一沓硬彩纸顿时崩散为大团藏星的云雾，碎星闪烁，仿佛浩瀚银河正倾泻于这方小格当中，于是云蒸雾绕、星海腾涌。
这是商城这次刷新出来的促销商品。
虽然数量远不及上一次促销的[纯奶面包]，但也有100张。
所以苏青柠才敢那么痛快地买买买。
她用了这些[广告]后，外面顿时更喧闹了。
轰轰的敲砸声与逐渐沸腾的人声相应和，擂鼓筛锣，像一曲震耳欲聋的复杂乐曲。
苏青柠看街道上人影簇拥，潮水般涌入一号餐厅，不一会便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但一号餐厅显然没法同时容纳百人，所以门外还排着弯蛇般的长队。
田和忙得像蝴蝶一般，脚不沾地，前后左右地打转。
朱欣也越发利索，揉面、炸玉米、蒸蛋羹，陀螺似的原地转，三管齐下而能一气呵成。
但客人毕竟太多。
他们动作再快，也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苏青柠原本以为排队的客人会逐渐变得不耐烦。
但她盯着看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客人接二连三地出来，队伍一点点滑入店内，都没有一个人冒出暴躁的情绪，甚至它们进店落座后的坐姿都端正守礼，安静乖巧得像是一群要争取老师表扬、期望获得三好荣誉的学生。
苏青柠：？
她忍不住又盯着望了很久。
所以有客人掀翻服务员、撕毁账单、企图破窗而逃吃霸王餐时，她瞬间手动开启[安保]，任由保安将npc捆住，重重地摔砸在地上，溅出大滩黑色的泥水，让对方的账单上又多了两项费用：清洁费和店员精神损失费。
最后这个npc也只能以工抵账。
被丢进处理间，和小胖一起，接受一号餐厅的员工培训。
‘我就知道餐厅营业肯定会有特殊事件的！’
苏青柠凭本事（对狗策划的了解和坚持蹲守的毅力）获得了第二个薪酬为零的员工。
她露出了满意且略得意的笑容。
工程队操纵着机械臂拆掉了她面前的墙和窗。
但墙纸还在，像一卷柔软的波纹圈住房间。
风裹着尘土席卷而入，从她周身掠过，她的眉眼被墙纸的花纹和尘土的殷红衬得格外鲜明——笑容灿烂，眼眸幽深，露出矛与盾的碰撞后愈发激烈的恶意。
餐厅里的“人”不敢抬头看。
但它们依然“看”到了这个令鬼战栗的狞笑。
在被强制召唤到这间餐厅附近后，它们刚因周围惶惶的人类而生起快/感，就被那些正在毁砸鬼楼的傀儡惊摄心魂。
那些傀儡满身浓郁的人味，却在以极其可怕的方式消灭大鬼，将它们的阴气敲碎、将它们的阴骨钻透、将它们的肢体砍断又胡乱缝合……阴煞鬼血淅沥而下，笼罩鬼楼。
惨烈的鬼楼中，只有一个人站在边缘。
不，那不是人类。
是管理者。
刹那间，感受到凛然恶意的鬼怪再不敢有异动。
它们故作安分。
它们安静自持。
连人类都敢颤抖着嗓音点单甚至打包，它们也不敢出声，只敢任由心底想法被窥探，由此饿鬼才会点了满满的菜，才会斩断四肢都难以付清账目，才会被抓住摔毁半身力量和怨鬼一样沦为这间餐厅的地缚灵。
它们知道饿鬼其实早已被管理者盯上。
——它们都是衪的“盘中餐”。
有的鬼难以自控地颤抖起来，面对以往身为猎物的人类都无法生出折磨、猎杀的粘稠恶意。
它们没有丝毫的闪光点。
它们的贪婪残暴，在面对更强大的大鬼时立刻变成胆怯和懦弱，是连掩耳盗铃都完全做不到的卑劣无能。
在“用餐”结束后，鬼怪们几乎迫不及待地消失。
而有人则在半天的犹豫后，踟蹰着、缓慢地走向服务员，轻声问道：“请问菜单上的外卖服务现在提供吗？”
田和愣住了。
他认识面前这个叫姜丰的人。
然而这不是他愣怔的原因，他发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菜单上确实写着外卖服务，可是没有电话，该怎么接单呢？
田和稍一迟疑，姜丰便立刻意识到不好。
她怕这个问题犯了什么忌讳，更怕回答不上来的田和会因此而被虐/杀。
姜丰的后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手指也下意识地痉挛起来，因进食而涌起的血色瞬间消失，她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她毫不犹豫地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菜单做得很漂亮。”
她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
这明显接不上的话是为了将潜在的祸水全引到她一个人身上。
她并不后悔开口问“外卖”相关事宜。
尽管这非常危险，几乎等同于死亡。
但是总要有人去做。
那就总会有人去做。
这个人当然也可以是她。
姜丰只是不希望害死别人，尤其对方是她的朋友。
她刚想继续说，一道并不陌生的女声再次响彻上下。
“亲爱的市民朋友们，大家早上好。今天请允许我怀着热烈的心情为大家介绍位于市中心北路的一号餐厅。一号餐厅，环境优美，空间广阔，服务到位，一个能让你感受到温暖和美味的地方。尽划算，均价20一餐；来品尝，味蕾尽情释放；不限量，24小时随时待岗！新店开业，优惠多多，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现在还提供便民外卖服务，如有需要，请拨打餐厅电话1231560。专人派送，免费上门，满足您的一切需求！感谢大家的阅读。”
对比预报天气时的温柔，这次的播报感情充沛，完美诠释了广告的重要性：让人无意识被调动心绪，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就为餐厅贡献新的营业额！
姜丰：“……”
她所有的话刹那间忘得干干净净。
思维就像被推土机碾压过一样，紧张、揣测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彻底碾成一块平整的空白。
她迟钝地想：真好，难怪田和要在这间餐厅呆着。
田和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接上这段广告，声音微微放大：“是的，我们餐厅提供外卖服务，只要拨打1231560就可以点单。”
姜丰发现他的微笑变得更加真实。
她忍不住也回了个笑：“好。”
就像是朋友间在散步时偶然相遇，俩俩对视，莞尔一笑。
走出餐厅来到街道上后，同样的恍惚晕眩再次袭来。
姜丰抓住离开的瞬间，朝着刚刚田和听完管理者的播报后下意识微微侧转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一片群魔乱舞般的糟糕混乱中，她隐约看了一道身影，像是佩着长剑的王，在斑驳杂色当中，既有青竹之姿，也有玉石之气。
关于“她是人还是鬼”的各种猜测全被压制，回到家中的姜丰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那就是管理者。
在拿到奇怪广告纸后便被她藏起来的小孩确认是她后很聪明地爬出来，朝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发出含糊的音节：“ma，am……”
姜丰这才醒过神来：“囡囡？对，你肯定很饿。”
她赶紧将打包的蛋羹和糖水拿出来，将崽崽抱着：“来，妈妈喂你。”
蛋羹香香嫩嫩，比之前吃的饼干糊好吃多了，小孩忍不住乐呵地扭动起来：“ci，ci！”
“嗯，来，吃鸡蛋。”
幼崽有时比大人更敏锐。
譬如囡囡已经察觉到妈妈的心情很好，所以吃着吃着还快乐地拍拍手、晃晃脚。
这个因害怕吸引鬼怪注意而总是沉沉死气的家庭在今天终于有了几分朝气和声息。
姜丰没有意识到名为希望的种子已经悄然在她心底埋藏孕育。
——身处黑暗中的人能最快看到光明。
即便被折磨得麻木的灵魂还没有意识到那是真正的光，但身体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奔跑。
在[电话]启动后，办公室多了位新成员：座机。
款式复古，细节精巧，跟苏青柠以前看到过的时代收藏品一模一样。
‘这就是我想玩种田游戏的原因！’
苏青柠忍不住又截图，又把玩。
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摆弄着听筒，连嘟——的声音都能刺激得她眸光发亮。
郑杉忍不住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管理者前后的反差大到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
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就想逃跑。
但门口铺着长舌鬼的舌头，外面又是重重鬼影，反倒是有小兵守着的办公室最“干净”。
她只好努力地把自己藏起来。
她知道她绝对瞒不过管理者，只是求个暂时的心安。
只是没想到管理者回来后都是自顾自地做事，完全没有揪出她的意思，还故意以这种轻快活泼的神情委婉地安抚她。
这让郑杉忍不住想起她被鬼附身时，也是对方救了她。
……
郑杉绷得死紧的身体在这份安全和静谧中一点点展开。
天光大亮后，她在这份维持了许久的心照不宣中消散身影，落在管理者身上的眼神却不自觉地浮现感激的暖色。
终于从吸古董的快乐中恢复神智的苏青柠打开了面板：“嗯？已经日间模式了？！”
她总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
但总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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