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留下来辟邪！
青野居收拾得匆忙，钟褚灵进宫后，这里就再没人来过，院门坏了一边，被打扫的下人整个取下放在一边静静地躺着，篱笆歪歪斜斜，上面挂满了蛛网，花木也半死不活，枯树掉落的枯叶吹得满院都是，几处屋檐也都坍塌了，四周空无一物，风一扫过，褚灵丝毫不怀疑现在里面一定住着个妖精。
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敷衍，只是墨夷旻禛意外地跟来，有点儿不好收场。
推门进屋，屋里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她自觉地取了枕头被子，对正进来的人，慷慨道：“这屋子已打扫干净，今晚，君上就住这里吧。”
又唤了婢女，命其把最外面的房间收拾了，婢女脸上为难，那里可是从来不住人的，现下打扫，肯定来不及的，便劝道：“娘娘，那边屋檐塌落不大安全，您还是睡在这外室吧。”管事只命人打扫了这内外两间屋子。
外室离他也近，她可不想自讨没趣，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正要开口，手上就一空，枕头被子已被墨夷旻禛一把抢过，扔在了榻上，顺势坐下，云淡风轻道：“不必折腾了，你今晚就睡这儿。”说着用手轻轻在榻上拍了拍。
她一惊，他一向讨厌自己，这是要唱哪一出？莫非又憋了什么阴损的招害她？心里犯嘀咕。
门口的无影也很是震惊，满脸写着不相信，“君上，你……”
他不是讨厌钟褚灵么，为何……
“这里风水不好，她留在这里，避避邪。”墨夷旻禛不紧不慢道。
褚灵背过脸扯了扯嘴角，暗想，她要是能辟邪，现在就该立刻收了他这邪祟！
婢女伺候完梳洗，关门出去，褚灵自顾自取下头上纷繁复杂的钗饰，就听身后那人派头十足道：“更衣！”
捏着头钗的手一滞，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他这是要作妖啊，方才婢女们都在，为什么不让她们更衣！
转过头，脸上的微笑拿捏得很到位，她走近，帮他更衣。
见她准备和衣而睡，他皱眉道：“你准备这样躺在寡人身边？”
他们又不是盖一床被子，这床榻很宽，不会挨到他，道：“我睡相很好，绝不会乱动，影响君上休息的。”
墨夷旻禛干脆坐起来，咬牙道：“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穿成这样，往这一躺，再在你身上撒点儿珠宝，跟送出殡似的，寡人躺在你身边倒像跟着你一道死了，晦气！”
真麻烦！
“好好好，我脱还不行吗？”褚灵低头了看自己一身火红的长裙，认命道。
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中，麻利地脱了外衣，搜一下，迅速钻进被中，反正穿着中衣，她自信没被他看去什么，双手捏着被子遮到眼睛底下，死死盖住。
墨夷旻禛一看，鼻孔里哼一声，道：“你应该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进宫半年有余，依旧完璧，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实话告诉你，寡人对你没有半点兴趣。”
静静地看着他说完，她翻个身，背对他，道：“谢天谢地。”依然把被子裹紧，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一天过去了，想对父亲说的话，一句都没机会说，明日只怕就要回宫了，得想个法子。
如此想着想着，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很少做梦，也不喜欢梦，梦里都是她承受不起的痛苦。偏偏这梦像个顽童，成心让她不好过，喜欢把血淋淋的现实保留，隔三差五便说与她听。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亲妹妹的夫君也要抢！”
“千万别让她那张无辜的脸给骗了，那颗心，可黑着呢！前儿，她大哥送的马，被她给毒死了，大公子被她气得，好久没理她！”
“她的那些把戏，惯常去哄骗男人，你看施隰公子和裴霖公子，哪个不被她迷得七魄丢了五魄似的，人前人后不遗余力维护她。”
“老身万万没想到，你连亲妹妹也能下得了毒手，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同室操戈的孽障！”
“我的姐姐，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明白，我既是庶出，钟府就没有嫡出，所以你必须死！”
“你听到见着又能奈我何？你的哥哥会相信你么？”
……
耳边呜呜咽咽似有细微地哭声，墨夷旻禛睡得很轻，被她吵得睡不着，烦躁不已，转过身想摇醒她，手刚碰到她肩头，就听她哑着嗓子道：“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
其中缘由，他已猜到一二，今日她见了母亲和嫂嫂，被她们说了一通，随从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了，可她为何不辩解呢？
头一次见，她倒是沉着冷静得很，他还以为是个极有勇气之人，可有关她的种种传到耳中，监视了这么久，她始终都是个出气筒，实在让他大失所望！
酒话和梦话最是泄露一个人的秘密，如今看来她并不是个软骨头，只是平日装过头了，渐渐锐气不在了。
别看她对自己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对他这种外人，礼数虽周到，但每次回话不说夹枪带棒吧，总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忽然，她转过身，一滴热泪滴到他的手背上，他立刻厌恶地反手擦在她的被子上，力道太大，她皱眉嘤咛一声，又转过身去。
这来回翻身，被子滑到手臂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清光打在她身上，让她周身都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白白的脖颈露在外面，白嫩透亮，借着月光，他看到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一道约两寸的疤。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那晚被他的匕首所伤的。
那时他并不想伤她，只是吓唬吓唬她好叫她守口如瓶，谁知她也不是吃素的，胆敢趁他不备，冲他撒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白灰，应该就是那时失手伤了她。
那匕首锋利无比，挨上一刀不会好受，他失语一笑，觉得她有些傻气，他们既然达成交易，何不告诉他，至少他可以送点上好的膏药给她，而不会留下这么一条狰狞的疤。
————
第二天，述季见他臭着脸，小心问道：“君上，昨晚没睡好？”
他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大人听说君上遇刺，放心不下，便让我回来了。”
“无影呢？”
“我让他回白府了，这几日十分忙。”说着，靠近低声道：“无影说君上怀疑是娘娘，昨夜可看出什么端倪？”
墨夷旻禛手撑下巴，目光看着脚下，道：“很奇怪，那一掌打在她左肩，照理应该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动弹，但她的左手臂却能活动自如，而且锁骨下也没有闪电纹，她到底是如何控制气血逆行的？”
述季打消怀疑道：“那便不是娘娘，一定另有其人。”那一掌是死招，绝不会有人被击中还能安然无恙的。
————
直到临走，父女俩依然没有独处的机会，两人心里都十分焦急。
钟大人虽位极人臣，在外威风凛凛，在家却十分惧内。
眼睁睁看着府里这些女人们欺负心爱的女儿，他是敢怒不敢言，人前不好出言帮她，便说几句暗语安慰安慰她，这也是父女俩的默契。
“你自小身子弱，这时节更替的时候，该多添置些衣服，不要受寒。”
褚灵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点头称是，要说重要的事情之前，他总会先说些毫不相干的话，她体寒不受冻，即便是盛夏也比常人要多穿一些的，知道这句算是起兴，便等着他往下说。
“前儿听管事说不知从哪儿跑进来一只白鹤，往你青野居去了，昨个可曾看见？”（可查到玉玺的线索？鹤指鹤龄宫。）
“是么？院中黑灯瞎火的倒没瞧见，不知它还在不在。”（已去鹤龄宫找过，没找到线索，不知玉玺在不在那里。）
钟丞相一捋胡须，道意味深长道：“大约已经飞走了，随它去吧。”（玉玺就先别找了。）
经过昨天的事，可见墨夷旻禛是个坦荡的君子，危难之时，顶着朝臣压力，肯如此为两个小儿谋划，正是钟家的大恩人！以前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帮助先王后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而他却以德报怨，实在让钟丞相无地自容，玉玺一事，只怕也是自己多心了，密室物品繁杂，也许遗落在某处未发现也未可知。
褚灵错愕，道：“缘何不让管事找找，白鹤临门可是喜事，养在府中不好么？”（这么重要的东西，说不找就不找了？）
“来去皆由它，强求不得。”（不找了。）
“我想起一事，昨日进院时，惊走一只玄兔，父亲可得让管家帮我养着，这兔子跟我缘分不浅。”（去鹤林宫时惊动了墨夷旻禛。）
钟父眉头紧锁，手上抓紧了衣袖道：“兔子有什么稀罕的，我让他帮你看着就是了。”（别担心，我自会想法子处理。）
“谢谢父亲。”
“现在这兔子都精贵得很，一般的蔬菜萝卜都不爱吃了，专吃些奇花珍叶。”
这话她没听懂，但听字面意思又觉意有所指，只呆呆望着钟丞相，他把眼睛去看墨夷旻禛，道：“你不给点儿好处，只怕那兔子迟早都会离你而去的。”
这下她懂了，知道父亲的是让她去讨好墨夷旻禛，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她把脸别过去，心想，他哪儿是兔，分明是只豺狼。想起每次遇见他都没好事，不是被损得体无完肤就是被伤得体无完肤，更觉得跟他保持距离才是保命的灵丹妙药。
不以为意道：“走便走，它走了我再养一只。”
“胡闹！”钟丞相怒不可遏，中气十足一嗓子吼出来，周围的人听着两人平平无奇的对话，却叫他发这么大的火，不觉有些滑稽，冲他们瞥一眼，便笑着继续往前走。
钟丞相不好意思地挥挥手，道：“失态失态。”
自己干笑一声，见墨夷旻禛已上马车，又嘱咐她道：“不许胡说八道，遇见他，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她抬脚要走，又被钟丞相用力拉到跟前，低声道：“那种混账话以后不可再说，好好服侍，何况这也是你性命攸关的事，你进了宫，命已经攥着他手上，不可任性，这半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还用为父提醒你么？他又不是豺狼虎豹，你该试着去亲近他，我看他对你也并非全然无意的。”说着，他眼睛一转，目光扫视众人一圈，小心道：“后宫之中，尚未有夫人有孕，你与烟儿若能先怀上王嗣，王后之位就是你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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