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走水
肖梦莹生前住的无清斋离云思俭的栖栾宫很近，这次褚灵可不会像上次一样大意了。
云思俭不是要吃雪绵豆沙么，晚些时候，正好可以差人送去，看看墨夷旻禛还在不在她宫里。
“娘娘，君上不在栖栾宫，听说沈大人求见，回了鹤龄宫了。”芮儿回来把旁敲侧击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去。”褚灵松了一口气，生怕墨夷旻禛还在云思俭那里，她是真的怕他了。
东西收拾停当，夜更深沉了，几颗璀璨的星星挂在树梢，几人披着夜色出宫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无清斋，这里本就其貌不扬，大门又开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如今出了事，大家避之不及，都心照不宣的不再踏入这片禁区。
门上被多事地贴上了封条，也不知是谁的主意。
王后之位至今空虚，墨夷旻禛也没让谁暂理后宫，各位夫人虽有身份有高低之别，此等僭越之事是断不会做的，想必是玉牒所贴的。
她伸手小心揭下，离开时还要依原样贴上的，东西交到若鹿手中，自己拎着篮子推门而入。
月光凄凄惨惨的照在院中，一切都是那天的模样，好像肖梦莹还在正厅里躺着，这里的花木也似通了人性，主人不在了，这百年的大树，竟然枯死了好几棵。
若鹿揉了揉鼻子，赶走记忆中的恶臭味，“娘娘，那边风大，我们就在这角落这边烧吧。”
褚灵点点头，蹲下身，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若鹿指使芮儿帮着褚灵点火，自己站在她们身后警戒地看着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飘来飘去，搅得她不得安宁，非要将那东西看实不可。
宫中历来严禁兴鬼神之事，玉牒所不会有纸钱一类的供应，也不能出宫买，只好自己试着做了一些，又写了些悼词，也一并带来烧了。
火在风的侵扰下，东倒西歪的烧着，褚灵就地捡了个枯树枝，将被吹散未烧尽的纸钱刨进火堆里。
忽然，宫门“吱呀”一声响，吓得枕戈待旦的若鹿跳起来，一头钻进站起身查看的褚灵怀里。
“没事没事，是风吹来的，别怕!”
旁边的芮儿取笑她，凑近道：“若鹿姐姐，你怕鬼啊？”
若鹿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宫门边，见确实再没动静，才不好意思地整理了几下头发，还心有余悸道：“你就是无知者无畏，肖夫人的死状你又没瞧见，当然不怕！那死相，甚是骇人！”忽然靠近芮儿，又道：“今天是她的头七，说不定她这一出煞，要回来的。”说完，身上不自觉打个寒颤。
“真的？你骗人！”芮儿嘴上说她骗人，身上汗毛林立，直往褚灵这边靠，眼睛惊恐的看着门外。
褚灵一边顾着火，一边摇摇头，不以为然地接话道：“既如此，我们该给她烧个梯子的。”
这话一出，若鹿又是一惊，冲褚灵跺脚嗔道：“娘娘！别说了！”
几人正说着，就见四面八方扔进火把来，房前屋顶，枯树荒草，在大风的助势下，那火苗像妖怪般开始肆虐。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有人大喊：“走水啦！快来人呐！走水啦！”
“哎呀！不得了！是无清斋走水了！”
“快！快打水来！”
人声和脚步声汹涌而来，片刻，空中已经有黑影靠近。
“娘娘……”
若鹿和芮儿六神无主地焦急看着褚灵。
“快！快进后院，我拖住他们，你们从角门出去！”褚灵一面说，一面推她们走。
给肖梦莹送行那天，帮着收拾遗物的时候，看到过那个角门。
可她们哪里肯走，芮儿哭着死死拽住褚灵的袖子道：“我们这时候撇下娘娘，还算是个人么？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快走！你们留在这里无济于事，要都出了事，小七一个人怎么办？钟褚烟一定会找她麻烦的，别担心我，若我出事，你们就去找云娘娘和三公主救我！”
两人一听，才泪眼婆娑地走了。
人前脚走，门后脚就被推开了，人群涌进，手忙脚乱地救火，在烟雾和火光中，似没看见她似的，并没人管她。不过，这时候，她也只能认了，天罗地网一定早就铺下了，专等她自投罗网。
火越烧越大，几乎要将那夜空吞噬。
希望芮儿她们已经出院了。
“何人在此！”
褚灵循声望去，述季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脚边的灰烬被他尽数收入眼底，她百口莫辩。
“你竟敢在宫中烧冥纸？”他音调升了几度。
她只好道：“但这火并不是我放的。”
“先出去。”这里现在很危险。
他护着她推门出去，果然墨夷旻禛领着众人等在那里。
她抿嘴，有些内疚，今日这场火不是她放的，却因她而起，至于那始作俑者，自不必多说，方才宫门并不是被风吹开的，门后隐藏的就是那个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亲妹妹。
有些艰难地开口，想解释，可自己的确违反了宫规，终于只弱弱的唤了句“君上……”
“你在这里作甚？”
这是在问她，但他的眼睛却看着身后的述季，“君上，娘娘方才在给肖夫人烧头七。”
“姐姐，宫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烧纸也就算了，还把房子院子都给烧了，犯下这等重罪，你让我怎么跟父亲母亲交代？”钟褚烟指着她恨铁不成钢的道。
暗自咬咬牙，褚灵眼角一挑，冷冷地瞧着她。
“那肖梦莹本就死得晦气，你还去招惹她做什么！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哎呀，怪不得这几天后宫的夫人们不断病倒，连云娘娘都没能幸免，难道这都是你的杰作？这是兴巫术啊君上，您千万不能饶了她！”
卞云舟和贺罗伊继续煽风点火。
“灵妹妹，你……”“铁证如山”面前，云思俭也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可她不知道，她这句只开了头的欲说还休，比别人说一百句都厉害，最亲密的朋友不动声色就倒向了另一边。
褚灵见她也误会了，着急解释：“云姐姐，不是我放的火，你相信我！”
云思俭叹口气，别过头去。别的夫人见她失了云思俭这个靠山的支持，更是恶言恶语地说个没完。
“打入地牢，交玉牒所彻查。”
也是，墨夷旻禛一向恨她，眼下这个折磨她的机会，他岂肯放过，多说无益，算了！
侍卫押着她下去，旻禛已走远，无影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告诉她些什么，可是她却不解其意。
————
回到鹤龄宫，好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法这次回来，果然又没让他失望。
原来，徒泉的上一位国君宣王去世后，新君懦弱无能，靠着相国才勉强坐稳王位，靠着几位忠心的将领兼并了几个弱小国家，便志得意满，以天下共主自视，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性格，整日肉池酒林，醉生梦死，年复一年，禁不得月啮日蚀，大权很快旁落到相国手中。
这位相国，是个急性子，手段一日强过一日，终于公然滥用官职收买人心，陷害威逼异己，其不臣之念，已路人皆知。
沈法这次会见的，便是相国的独子公子子戚，这位公子诗书不识，文墨不通，成日在花街柳巷摇摆，人道檠鹰放鹞之辈。
他常厮混在君王身边，又是相国的至亲，在朝中可谓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这次密会子戚，沈法除了带去许多财物珍宝，还特意在越竞选了十位才艺绝佳的歌姬献上，投其所好。
子戚大喜过望，所求之事，都满口答应。
若这次计划成功，吞并了离伏，东取徒泉便是指日可待了。
墨夷旻禛已下令，命前线的将领不得抵抗，一路退让，直至蓝山大营。
没有一只猫肯轻易放弃嘴边的肥肉，黎古也一样，屡战屡败却越战越勇，直至战无不克，对于这样有毅力有野心的族群，一定不能给他壮大的机会，否则一日纵敌数世之患！
目前一切都尚在掌控中，他不能守株待兔，得亲自前去筹划。
他闭上眼睛斜倚在榻上，手交替放着，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很是气定神闲。
述季守在一旁，无影朝他努努嘴，他别过眼，懒得看他。
“唉~”无影虚着嗓子招呼他。
述季连忙看了眼榻上的墨夷旻禛，瞪无影，提醒他不要造次。
“我说~”无影憋不住话，继续去干扰他。
两人正挤眉弄眼，墨夷旻禛忽然睁开眼睛，盘腿坐起来，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懒懒地看着无影道：“你想说什么？说给寡人听听。”
述季低着头，事不关己地看着地面，无影看他铁了心不管自己，只好讪笑道：“君上，那火看起来不像灵妃娘娘放的。”
这倒问到自己心坎上了，述季也道：“灵妃娘娘是在院西角烧的纸，而且她烧的并不多，只怕风还没将火星刮到树上就已经灭了，而现场的火势，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臣奉命去查看时就见烟娘娘和几个宫人蹑手蹑脚的在院外走动，很是可疑。”
“而且，监视青梧宫的线人也说这几日烟妃娘娘常常找灵妃娘娘的麻烦，何不把她也抓起来审问一番？”无影又道。
旻禛淡然一笑，道：“这些事情发生在后宫之中有何稀奇？这么多女人聚在一起，除了谋孽生端还能做甚？你们保护好思俭，其他的事，由她们去闹。”
“可是，灵妃娘娘身体孱弱，怎受得了玉牒所的拷打？”述季急切道，他负责监视青梧宫这么久以来，她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连一句闲话都不曾说过，真让这么善良的人受那非人之苦，他于心不忍。
而且，早就知道君上是为了杀她才娶她，更觉她可怜。
“这次可不是寡人盯着她，是她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怨不得谁，更何况火不是她放的，纸钱却是她烧的，犯了宫规，受点儿惩罚，天经地义。”
突然，他鬼使神差地想起月光下那道伤疤，眸中的冷意莫名退了几分。述季见他表情松动，乘胜追击道：“君上，何不考虑考虑方才沈大人的话？”
“哪句？”他笑问。
“沈大人说，若君上执意要亲去离伏，可携一位夫人前往，一来礼数周到，二来夫人身份特殊，可渗透到贵族夫人中，打探一二。”述季把沈法的原话，重复一遍。
旻禛一抬眉，道：“她？她不够格，遇事不断，瞻前顾后，太过懦弱，不够狠。”
虽然，她敢反抗他，夜潜他的寝宫，还敢公然违反宫规，但对于比她强硬的敌人，她只知一味退让。
不过，与其说她不够格，倒不如说是他并不欣赏她。
“君上何妨试一试她，再做定夺。”述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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