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不食人间烟火
“是。”术贤自然很懂点到为止这个道理，见他这样，也就只是淡淡应了。
瑾嘉迎着此时院落里吹过的一阵有些强烈的风，只感觉那风夹杂着细细的雪花飘落到了他的身上，脸上，倒的确是让他冷静了下来。
半晌，他才开了口，“术贤，到了现在我才突然明白，为何从古至今都有那么多人愿意袖手江山浪迹天涯，原来所谓的真情，在这宫廷里真的这么一文不值。”
风过清冷，一时带走了所有的声音和温度。
一辆悬挂着青色帘子的马车正到了宫门前，守门的侍卫一见，便拦阻了下来。
而还未等他们开口问了什么，驾车的侍卫已拿出了摄政王的腰牌，众人一见，不敢再拦阻，赶忙低身行礼，很快放行。
进了宫门便是绕上了宫道，由于天还未大亮，扫雪的宫人尚在清理着路面上的积雪，马车便放满了速度。
当正要绕过了弯，转向龙泽宫的方向时，忽的有一个宫女出现，拦阻了他们的去路。
那宫女一身碧青色的宫裙，乌黑的长发梳成整整齐齐的一个宫人发髻，配着简单玉簪，虽然不显得华贵，但仍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宫女是慈心殿的人。
“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请云倾姑娘前往慈心殿。”
随着她柔柔的嗓音，一只修长白皙的小手已伸了过来，轻轻的掀起了有些厚重的绒布帘子，跟着出现的，便是云倾那清丽如仙的面容。
虽然因为很多琐事缠身，并未休息好的她肤色透着些许的白，但并未显出分毫的憔悴，反而是这肤色里褪去的几分血色，更是让她的面容，美的恍若不食人间烟火。
“太后娘娘这么急着传召，不知所为何事？”
她听着那个小宫女禀告完毕，才淡淡的开了口，声音清淡，如若清泉。
“回云倾姑娘的话，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好像听嬷嬷说太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这才让奴婢前来的。”
她二人的声音都柔柔软软，在这飘摇的雪花里，如若云雾。
云倾淡淡的眉眼一垂，并未流露出分毫的情绪，似乎对这太后这么半路拦截了自己的事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既然如此，先去慈心殿吧。”
她也没再多问什么，轻轻的对驾车的侍卫说了一句，跟着便放下了帘子，回了车厢里去。
慈心殿。
香烛燃尽，化为淡淡的烟尘飘然升起，而落下的灰烬，便就落入到紫铜色的香炉中，轻然如若叹息。
佛禅之前，静默无声。
太后静静跪在蒲团上，十合双手，任凭那青色的烟雾缠绕而来，在指尖轻轻缠绕盘旋，直到消失不见。
每一次，也仿佛只有在这烟雾的淡香里，才能真正的让一颗漂泊了太久的心，安定下来。
会想起很多很多的画面，比如当年在后山温热的风里，带来的是不知名的花草香气，而她立在佛堂之前的石阶上，看到的便是那个背着药篓正从寺门口走进来的人。
他穿着是素色靛青的僧袍，淡淡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是破碎的金石一般莹莹闪闪的，也让他背篓里那一棵棵的草药显得格外通透。
到了阶前的时候，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她，刚要跨上了阶的脚步便是一停。
直到她对他扬起一抹微笑，阳光照映之下，那微笑异常的和暖动人，也就像是让这寺庙里常年安然的气氛都变得鲜亮明快了起来。
而后来的深夜，当他走过重重侍卫把守的门前，就只有那透过了窗子照映出来的光芒，勾勒出了彼此间那永远欲说还休的话语。
心头陡然一颤，太后眼帘轻轻一动，指尖的佛珠也就像是感应到了此时她心中情绪的乱，应声的突然断了开来，登时颗颗佛珠滚落了一地。
“哗啦。”
声声脆响，那一刻所有的时间恍若静止。
太后垂下了眸子，却也在此时忘记了伸手去捡拾，只是好像看着那散落开来的佛珠，也就这么看得出了神。
佛禅自是了然，当心乱了，便是一种无法原谅的背弃。
她突然无端的生出了一种念想来，那么当日前往佛寺，再次相见的时候，他始终那么神色安然，那么稳稳的握着手中的一串佛珠，是不是就是可以理解为，他的心……便不曾有过半分的动摇。
恐怕，真的便是这样吧。
自始自终，放不下的，还在执念的人，也就只有她自己而已。
唇角，忽地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弧度，但那个微笑里，却也看不到苦涩，看不到执意，好像，就只是一种释然而已。
“笃笃笃。”
敲门声适时的轻轻响起，太后便也就收起了那些杂乱的思绪，“进来。”
门被推开，夹杂着些许微冷的空气一并入了屋子里。
“太后娘娘，方才有人送了东西来，没有说是谁送的，但只是叮嘱要亲手交到娘娘的手上……”
太后修长的眉微微一扬，回过了身来，“哦？”
而老嬷嬷此时也正将手中的一个长条形的红色锦盒递了过来，只见那锦盒上以金丝纹饰着祥云锦绣的图案，显然装着东西颇为重要。
太后正要抬手去接，门前又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跟着便是宫女雪儿的声音，“太后娘娘，云倾姑娘来了。”
一听得了是云倾到来，太后便也没再多想了这锦盒，示意老嬷嬷先将锦盒收起来，跟着便落落的起了身来，淡淡吩咐了雪儿一句，“让她过来吧。”
雪儿柔柔的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此时在慈心殿的门前，马车刚刚停稳了下来。
云倾掀开了帘子，伸手让一个宫女扶着自己踏着矮凳下了马车来，站定的时候，才微微眯起了一双璀璨的瞳仁，看了一眼安静的院落。
身旁的小宫女给她打起了伞，她也只是微微一颔首，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多说任何的话。
因为她心中明白，无论如何，这太后心里所想的事，到底还是有一天必须要他们每个人都去面对的，不管是她自己，尚薇，或是墨澜。
而今日，恐怕也免不了又是一场暗潮汹涌了。
这么淡淡的想着，她已微微紧了紧肩头的披风，走进了院子里去。
龙泽宫。
烛影微微摇晃，将软塌上那个雪白色的人影点染上了并不明亮的光，就像是照不亮他身上的每处阴影，又仿佛只是因为他身上雪白的衣本就太过光泽明亮，掩盖了烛影的光。
正如清早的宫廷一般，此时的龙泽宫里，亦是悄无声息。
只能偶尔听到了当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的翻过了书页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
半垂下来的眼帘遮盖住了那双幽深如汪洋的眸子，仿佛就是已将书页上的字全然的收入了眼中，又仿佛只是在静静的思考着什么。
当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时，他翻动书页的手便是一顿。
“王爷。”门外，传来的是一个轻柔的女声，但似乎是有些紧张，那声音里透着一分的干涩和僵硬。
“进来。”墨澜并未抬头，只是懒懒出声应道。
而门口的人，正是慈心殿的宫女兰心，此时她四下一看，见并没有人在，这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走了进去。
“奴婢参见王爷……”走到了墨澜的身前，兰心便低下了身子行礼。
墨澜仍只是半垂着眸子，看着手里的文书，薄唇轻轻一动，“如何？”
“回王爷的话，慈心殿周围的人，已经都安排好了，而且奴婢肯定，太后娘娘的人，都没有觉察……”
兰心说着话，声音里透着丝丝的轻颤，虽然她知道墨澜并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到底是背叛了太后的大罪，她还是会免不了的紧张。
“嗯，做的很好。”
一页纸翻了过去，他的视线始终不曾抬起来多看了她一眼。
兰心禀告完了，却忽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的握了握粉拳，紧咬了一下唇，跪了下来才开了口，“王爷……奴婢斗胆，想求王爷一件事……”
她顿了顿，但又不等他的回答，便急急的补充，似乎唯独害怕他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她，“奴婢知道……太后娘娘这些年来为害朝纲，现在又是要对殿下不利，王爷除去太后娘娘是箭在弦上的事……”
修长的指尖微微一顿，薄薄的唇线却是微微勾绕而起了一个弧度，只是他并没有急着出声，而是继续听着她说话。
“奴婢也自知罪该万死……当时奴婢为了自保，害死了芷心……可是，可是……”她忽然说不下去，像是被什么生生堵住了心口。
那时太后暗中授意了她找人假扮靖王爷的人和芷心接触，只为了走那步置之死地的险棋，而她也早知道芷心这么做只会是死路一条，但为了自保，她便甚至亲手推了自己的姐妹去死……
每每想起来，她都觉得这个如此卑劣的自己，连她自己都不会原谅。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也根本是身不由己……
墨澜这才微微抬起了眼帘来，将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而看着她轻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紧张模样，他的心里也早已是全然的了然了她的念头，这个女子，到底也并不是他的目标，也就没有必要对她太过了苛求。
他微微眯起了海蓝色的眸子，懒懒了开口，只一句，就点破了她的心思，“想本王留下孟城的命？”
冷不防被说中了心思，兰心身子一紧，但跟着便是对他磕起了头来，“求王爷成全奴婢，奴婢保证，只要王爷饶他不死，奴婢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倒是个痴情的女子。
幽深的眼底，有一抹无法描摹的情绪转瞬即逝，但他只淡淡的一抬手，示意她不必再磕头，“你且起来吧，本王答应了你，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便不会取了他的性命。”
“多谢王爷成全，多谢王爷成全……”兰心眼眶微红，声音里也透出了一丝哽咽。
“只不过……”墨澜抬起了一条胳膊，轻轻扶住了一边的头，“他会如何做，到底也还是与你有关的。”
兰心怔了怔，仰起小脸来看着他，“奴婢愚钝，请王爷明示。”
墨澜淡然一笑，却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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