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登基大典

雪一直在下，天色昏暗，根本不知道已是什么时辰。

        黎修办完了军中的事，便在侍卫的指引之下到了这里，准备向王爷禀告一声，同时也问问将要开始的登基大典的事。

        只是他到了才知道，原来王爷还没有回来。

        来之前也已听说了尚薇私自跑来的事，他便准备先去向尚薇请安，却刚到后院，便看到一抹纯黑色的人影飘然而来，落在身前，正是流风。

        显然他也是刚刚回来，纯黑色的衣袍上染着片片未融的雪花。

        “统领大人。”流风见了他，只是略一颔首，“王爷尚不在府中。”

        “是，我知道，也不过是想过来通知王爷一声，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另外，三皇子登基大典就要开始，不知道王爷是否要参加。”

        流风顿了顿，“王爷应当不会去。”

        “嗯，我想也是。”虽然才到了不多久，但也是已经知道了王妃的事，黎修的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王爷定然是不会好过的，应该也不会再有更多的心情，去看着三皇子登基。

        他低了低头，绕开了这个话题，“之前听闻公主独身前来，不知现在可好？”

        “尚且安好……”

        只是流风的话尚未说完，院子的那边，已见一抹雪白色的人影走了过来。

        那正是墨澜。一身宽袍随风飘飞，长发垂坠在肩上，亦是被风微微振起，远看之时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却能感觉到，那种旁人勿近的冷冽。

        他像是全然没有顾忌周遭飘飞的大雪，只是这么安静的穿过了庭院，听任那凄厉的风在耳畔嘶吼，听任那朵朵飞雪落在衣上，发上。

        而他的衣衫上，那依然鲜明的血迹斑斑点点，随着风的轻拂更是看得人心惊胆寒，只是仿若这血的颜色已经冷透，也一并就将他的人，他的心也冷透了。

        “王爷。”

        但他却像是全然的没有听到黎修的声音，只是这么径自继续穿过院子，却在走过了尚薇的房间前时，脚步忽的停了下来。

        屋里的灯影依然亮着，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安好，又或者，现在的自己，又到底可以对她说些什么。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无力去面对很多事。

        当然，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屋里的女子正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墙角，也一样是怔怔的看着那烛光在摇晃，好像她的魂魄，也已经不在身体里似的。

        只是隔着一道墙，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仿佛已经遥远到变成了，再也无法渡过的沟壑。

        流风和黎修到了墨澜的身边，黎修方才想要说话，却适时的被流风一抬手打断了。

        因为就在这时，流风已然看到了他异常苍白的面容，白色衣衫和落在发间的雪花，愈发让他的肤色白的令人心悸。

        “她……可好？”

        片刻，只是听到了他淡然如水的嗓音，透着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疲累。

        “回王爷的话，公主暂时安好。”

        流风也并没有把之前尚薇身子不适找了大夫的事告诉他，想来现在的他，必然也已经是疲累至极，再不能让他为了尚薇的事情分神。

        这么一想，他正要开口劝王爷先行回房休息，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陡见眼前的白色人影微微一晃。

        “王爷！”黎修眼明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

        墨澜微微一垂蓝色的眸子，终是长舒一口气，那种汹涌而来的疲惫感，也就真的好像要吞噬了他。

        “请统领大人送王爷回房休息，属下马上去找大夫。”流风修长的剑眉，几乎是第一次微微拢了一下。

        雪开始小了，天也就像是亮了起来似的。

        宫中一夜的血战已然结束，不过是一夜之间，这个王朝便已然颠覆。江山易主。尽管仍是子承父业，却也依然生灵涂炭，血染河山。

        瑾嘉早已命人将宫中所有的一切都清理了干净，栖龙殿也将从此成为他的住宿，而当他真的静静站在那九十九阶台阶之上眺望，一身龙袍染上白雪的时候，心中，却仍是无端涌起了某种哀伤。

        他甚至不曾想过这玉玺会是最终落到他的手中，甚至即便是在黎修带兵前来协助他的时候，他都尚且认为，是那个男人，他最终会对这国家感兴趣。

        然而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男人以万千兵马，血染黄沙，不过只是为了一个誓言而已，是那个女子微笑着说，希望最终能是她的三哥登上这皇位。

        朝中的大臣一夜之间易主，也早已随着这三皇子的部下一同跪在了大殿之外，只为等着他登基仪式的开始。

        所有的一切好像就这么真正的翻了过去，真正的被深藏到了历史的尘埃里去，成为了这皇位之下的一块基石，一抔黄土。

        身后的宫女替他整好了衣饰，他安静的站在伞下望了一眼刚刚亮了些的天空，然后安静的前往了大殿。

        他所知道的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他，也是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任何的退路了。

        然而让他依然觉得遗憾，那个女子最终还是没能看到他黄袍在身，登上皇位，而那个男人，甚至也都没有在这登基大典上出现。

        雪落无声，礼司监一声“大典开始——”，随风飘向了远处。

        彼时在房里，墨澜微微的一蹙眉，有些疲累的从一个无比混乱的梦里转醒过来。

        外间隐约能听到一些声响，是流风送大夫离开的声音，他抬起了手轻轻一扶额，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敷着一条微凉的帕子。

        疲累的感觉依然包围着身体，他便也没有试着起身，一仰面，复又安静的躺回了床榻上。

        ——倘若真要择其一，灵儿还是希望三哥能坐上皇位。

        ——如果，能和娘葬在一起就好了，灵儿真的……很想她。

        ——澜，你不要难过……脑海中依然不断的浮现着瑾灵的面容，那么的温柔却那么的虚弱，在这世上她实在还有太多太多放不下的事，幸好的是，自己已经替她完成了心愿。

        可惜的是，她走了，也带走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而这个已经残缺不全的他，又怎么还可以再那么肆无忌惮的，去想着另外的一个人……

        流风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房里来，才发现他已经醒了，便走了过来，“王爷。”方才已听了大夫说王爷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其他的伤病，因此他便也放心了下来。墨澜淡淡的垂下了眸子，“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王爷，刚刚过了辰时。”

        “辰时……”看来宫中的登基大典也应该结束了，这里的事，也总算可以告一段落，只是他忽的竟是又觉得疲惫，那种卸下了重担的感觉。

        “行了，你下去吧。”片刻后，他复又阖上了眼帘，淡淡的吩咐道。

        流风一颔首，知道他还需要休息，虽然还有很多事要问，但也知道不是现在这个时候，便转身又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推门出来的时候，他正看到外面的院子里，雪依然还在静静的飘着。视线随即落到了旁边的房间门口，正见了朵儿低着头退出来，眼里显然还有泪珠。

        他唤住了朵儿，问了声公主的情况，朵儿却始终只是低着头，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似的，只说统领大人正在和公主谈话，自己现在要去替公主煎药。

        尤其是在说到那“煎药”二字的时候，她的神情愈发的不自然，当然没能逃过流风的眼睛。

        只是他虽心中怀疑，但也并未直接询问，先行让她退下，而看着她的背影离开，他的眼神里，便是飘过了一抹思索的意味。

        屋里，虽然生着暖炉，却好像还是未能温暖了身体。尚薇蜷着身子坐在床角，虽然整个人都累的像是要散架了一般，但黎修前来拜见，她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隔着屏风与他说话。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一次出兵的事根本是无所准备，就是在瑾灵受伤的那一夜，王爷的一道军令，让他们带兵火速赶来。

        黎修不会抗命，但同时也不免流露出了自己的几分担忧，提到了朝中众人的反应时，尚薇也才想到那日瑾灵和自己说的话，这个男人才朝中树敌太多，现在私自动用大军更是逾矩之举，更是容易给了旁人一个弹劾他的理由。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也知道，他或者根本就不会在意，旁人要用什么样的计划去对付他。

        她终究只是个长居深宫的公主，对这些事也实在是无力去多想，更何况如今的情况，她甚至都无法安心的顾好自己，便也还是无法多说了什么。

        黎修见她着实是疲累不堪的模样，心中还只道是她路途辛苦奔波之下并未休息得当，又答了她的一些问话之后，便退下了。

        而此时在后院，朵儿正进了厨房，四下一看无人，想要从衣袖之中取出药方来对着煎药。

        随即她也转身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之前大夫悄悄送来的药物。

        那正是红花汤的配方，药力极强，甚至只要一副，就足可以打下五个月以下的婴孩。

        药壶里的水沸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袋想要将药物倒入水中，却也就在这一刻，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

        那画面里全是鲜红的血色，而几乎就在同时，她甚至听到了耳畔还有孩子哭闹的声音，一声一声，如此清晰。

        小手一颤，她险些打翻了这贴药，但她随即还是稳了稳神，低低的念着阿弥陀佛，又再度将药倒了进去。

        只是她却没有发觉，她的这些反常的举动，正被屋檐之上的流风看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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