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恍然之中
璃音楼。
尽管已是入了夜，但依然能听到楼下的大厅里人声有些嘈杂。
屋里的灯影淡淡的，浅瑜正垂着眼，在替面前的人包扎着掌心的伤口，等系上了结之后，她便将手中的绷带放回药箱，然后起了身来准备走到外间。
身子忽的一怔，当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一反，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时。
“丞相。”她便没有再走向前，一转身，复又俯身到了他的身前。
视线里，墨清正扶着下颌，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更衬得他身上这一身茜素红的衣服，透着几分近乎妖魅的吸引力。
唇角微微勾起，那一缕笑意却透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凤眸跟着上扬，他抬起手轻轻触向浅瑜耳畔的一缕发丝，缠绕上了指端。
恍然之中，她甚至险些要因为他的触碰，而觉得心头发跳。
“今晚，去王府了？”
他的嗓音淡淡的，透着几分懒散，却是让浅瑜顿了顿。而也就是她这细微的神情变化，已无异于默认。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其实她纵然是一直跟随在他身旁的，甚至他们之间也会偶尔有一些让人误解的亲密举动，但是对于他，她却也始终还是不能全然的了解。
就好像，在涉及到尚薇的事时，她也始终都不知道什么是该说，什么又是不该说的，才能让他，至少不要再为了那个女子，再伤害到了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说话，那只温暖而修长的手已略略一转，就已到了她的下颌，指节微微一扣，便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让彼此的视线相对。
恍然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透出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法看透。
“没关系，你若不想说，”他唇边的笑意染着些许的慵懒，靠近了她一些，“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你。”
彼此间的距离很近，浅瑜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却好闻的香气。
“丞相……”
其实，我只是担心你，只是不想让你再因为那个女子，而不停的伤害你自己，其实我……只是很在乎你。
然而这些话，她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给他听。
片刻，她乌黑卷翘的羽睫略略垂下，“其实这几日，公主一直在王府里养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反而是云倾和宸枫都回来了，也时常出入王府。”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那么绵密好听，只是有些低低的，“丞相若是不放心，我可以把王府的丫鬟带来，让丞相问一问……”
“不必。”那对雪狐一般的明眸微微扬起。
“……”
他忽然的俯身下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柔软而温暖的唇瓣已轻轻的落在了她的眉心，那么轻柔的一点，随即离开。
浅瑜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他，却见他的唇边漾开愈发鲜明的笑意，“放心，我不会再轻易把自己弄伤，你，也无需紧张。”
“……嗯。”片刻，她还是微微颔首。
他温暖纤长的指尖离开下颌，转而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而缠上了她的长发，一顺而下，直到发梢在指尖一绕，飘然落下。
楼下，依稀还可以听到有饮酒的客人发出嘈杂的声响。
“丞相要不要吃些东西再休息？我让店家去准备一些……”浅瑜起了身来，长睫半垂，面上根本读不到任何的情绪。
“好。”墨清扶着下颌，斜着头靠在床榻上看着她的身影在微微摇晃的光芒里，有些模糊。只在看到了她转身掀开帘幕走向门口的时候，他深邃的眸子里，才陡然飘过了一抹几乎无法觉察的情绪，转瞬即逝。
外间。
当反手合上了门的时候，浅瑜竟是忽觉一种疲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直让她有些无力到几乎想要跌坐下来。
曾几何时，自己看着那个男人，看着他的改变，还以为可以坦然的去面对，去接受。
却又怎么会料想得到，竟只要是一想到他隐忍的痛苦，他深深的眼底，那隐藏在他浅笑背后的情绪，都只是为了尚薇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也会这么莫名的跟着发痛。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心底轻声的问着自己。
不是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安静的跟随他的身边就好么，不是也已经那么清楚的告诉过自己，一切只要维持现状就好……
然而这打破了心底那一处脆弱防备的，又究竟是旁人，还是……只是她自己罢了。
微微一摇头，她还是将这些思绪都打散了，不喜欢这种复杂的情绪，因为那会影响她的思考，会让她失去对事物的判断能力。
淡淡舒了口气，她还是一转身就走向了扶梯，下了楼去。
月光如水，夕夕成珏。在回将军府的路上，云倾靠在宸枫的怀里，微微仰着小脸，在看着漫天流泻那银白色的月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也对骑马一事似乎不那么抗拒了，而每一次在马背上，他也都会从身后抱着自己，就像是给了她最好的保护，也更让她觉得安心。
月光有些清冷，风也有些大，但幸好他温暖的体温包围着身体，就也不让她觉得冷。
忽的，觉察到了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云倾还是忍不住扬起唇瓣淡淡一笑，微微侧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怎么一直看着我，也不好好看路？”乍一下迎上了她的视线，宸枫顿了顿，但眼底跟着便浮现起了温柔的情绪，他抬手替她轻轻一拢裘衣的领口，“没关系，烈焰认得回府的路。”
烈焰，正是他座下的这匹马，得名于头顶上一丛火焰般的红毛。跟了他很多年，也的确很有灵性。
只是知他如她，自然没有忽略他眼底那几乎是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看着他，片刻，眼神里多了一分的认真，“宸枫，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其实方才在王府的时候见到他，她就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了什么。尽管在仙人谷的那段日子的确是让他变得沉稳冷静了很多，但毕竟他的心思，从来瞒不过她。
方才就在王府里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心里某种敏锐的第六感就轻轻的抽痛了一下，她拒绝去深究这种感觉，拒绝去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然而现在，她似乎不得不迫着自己去面对这件事。
“云儿……”宸枫看着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彼此视线交换的时候，看得了她和暖温柔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微微低头，抱紧了她的身子，“明日，我就要出城了。”
“……去北疆？”
“嗯。”
忽然袭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静默的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在耳畔缠绕。
“所以……北疆的事，其实远比看起来的复杂，是么？”云倾跟着微微垂下了眼帘，羽睫长长，就遮盖住了此时她眼中的情绪。
宸枫顿了顿，却并未回答她，只是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先前军队收编时，那里曾经有过小范围的动乱，现在又有外宼，以防万一，所以我亲自跑这一趟。”
云倾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说话，直到彼此再度沉默，她依然垂着眼帘，猜不透她此时的心思。
她的沉默不语，却是让宸枫忽的有些乱了起来。
“云儿……对不起，你是不是气我不告诉你？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这决定的突然，而且我……我真的很怕你担心……”
“那若是我不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偷偷的走了？”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竟听起来，带着一分淡淡的愁绪。
宸枫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云儿……”
云倾复又抬起了眼，温柔的看着他，跟着把头靠入了他的肩窝里，“我没有生气，真的。其实我也早该想到的，如今这璃国的兵权都在你手中，而且朝中的人对你，或多或少也总还是有着顾忌，你这么做……也的确是应该的。”
她温柔的话语让宸枫心里一暖，眼神也愈发的和缓。
“只是那北疆……到底也还是有危险的，你要记得，时时刻刻要保护自己，然后……”她忽的顿了顿，然后将自己埋入了他的怀中，“要记得……早点回来。”
“嗯，我会的。”他微微低头，在她的侧脸上轻轻的一吻。
月光无限轻柔，勾勒着马背上，他们二人的身影。
回到将军府，宸枫送了云倾回房，看着她睡下之后，才起身离开。
走到外间的时候，正看到了在向药炉里添草药的敏儿，她本要行礼，宸枫适时的阻止了她，免得她的声音惊扰了刚刚睡下的云倾，然后示意她随自己到门外。
长廊上，风吹得有些冷冽，但也仿佛让那月光，变得愈发的通透明净。
“敏儿。”宸枫走了出来，到了阶前，微微仰面就将视线投入了幽深的天空里。
“是，奴婢在。”敏儿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等着他的吩咐。
“我要离开都城一段日子。你要切记照顾好云儿，她身子弱，也莫让她太劳累……”月光仿佛轻轻的一晃，让他跟着眯起了眸子，“对了，还有，这个药你务必随身带好。”
敏儿伸手接过了宸枫递过来的一个白色瓷瓶，有些不解。
“若是她的心疾犯了，就给她服下……”说着，他忽的又一顿，跟着摇了摇头，“不，还是千万要小心，莫让她情绪不稳。”
“奴婢知道了。”
“还有，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找人快马通知我，明白了么？”
然而此时的他并未发现，一旁的窗户并未阖上，而就在屋里，云倾正能听得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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