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清算
“而无论是齐国人或者楚国人，对你这条命他们倒是都一样看的重的很。”
看向墨澜，宸枫重了些语气。
只是这话却反让墨澜想要发笑，他低低咳了几声，“我这条命本也不值钱，大概正是因为人人想要，所以才金贵的很。”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宸枫语气缓和了些，黑眸里透着认真，“你明知道，这楚乔就是冲着云儿来的，他恨我，所以偏执的想用这种方法来毁掉他得不到的东西。”
“而我……毕竟也不能再畏首畏尾，和他这笔帐，迟早都是要算清的。”
墨澜抚了抚宽袖，黑睫微微垂落，遮盖了眼底的思绪。
“可我，也一样有要清算的账。”
宸枫顿了顿，听他的语声绵软，“虽然我现在或者不能做什么，但你也很清楚，所期许的得不到，会让一个男人疯狂至此。”
“但他有浅瑜，不是么？从夏国开始就抛弃一切只为跟他在一起，难道这样还不够？”
想到了墨清，蓝眸一时似是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思绪。
他停了停，唇角的笑意忽的闪过，有些难以名状的落寞。
“但云儿也曾有一个愿为她放弃江山，背叛臣民只为和她在一起的人，她……动摇过了么？”
语声再度转轻，似是要消失不见，“倘若他真的愿意放弃，那日在山里，他便不会就这样让尚薇离开的……”
宸枫忽的沉默。
风吹来，愈多的落叶从枝头飘落下来，没有分毫的生机。
墨澜静静的抬手，接住了一片正掉到面前的枯叶，失去水分的叶脉上依稀可见的是凋败前翠绿的色泽。
“将军，”荣彦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这时才开了口，“其实依臣之见，平遥王也未必愿意和我国公然对抗。”
宸枫微微扬眉，“是么。”
“是，正是因为平遥王还在意公主，所以即便是齐国丞相已带兵前来，照他的性子，更大的可能或者还是置身事外。”
“旁观者清，”墨澜轻轻反手将落叶一抛，才开了口，“其实宸枫，你我二人说了再多，也总是太过主观。”
“左相大人说得对，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参与其中，否则大军怎么可能还隔着湛潋关与我们对峙，但按兵不动。”
“这一点，或者他的心思也没有楚乔那么的强硬……”
话未说完，打断他的又是一阵阵的低咳，听得人心里发痛。
宸枫不愿他继续在这里吹风，站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也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我让子归先来接你回瑾岚殿休息。”这边的灌木丛后，尚薇却已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跌坐下身来。
欣瑶在旁边悄声的扶着她，本想问她是否还好，却被她用眼神阻止。
她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就在这里。
心里本已复杂的情愫愈发的杂乱无章。
她不知道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思潮填满了她的脑海，却只是清晰的记得方才宸枫说的话。
他是打算豁出自己的命，去解决这次的危机。
虽然远离了朝廷，却对于这次齐楚两国要发兵来犯的事也多少知道其中的利害，她也清楚，这中间实在有太多人，都觊觎着他的性命。
墨清会恨他，是因为得不到自己。而楚乔也一样会偏执的恨他，因为曾经是他陪着云倾到了这里，才又让她与宸枫再次相遇。
可这其中的曲曲折折，太多的是是非非，他真的从来，都不曾试着去伤害任何人。
反而是他自己，丢失了太多太多，甚至是那个深爱他的女子，瑾灵。
怎么办……太多的思绪让她头痛欲裂，她失措的抱住头，喃喃自问。
怎么办，她究竟可以在这个时候为他做一些什么，哪怕只是让他不要那么的痛，不要在那么虚弱的时候，还要被迫着与所有的敌人抗争。
风过，吹落枯叶翩翩，飘舞着落到了她的眼前。
北疆。
大军陆续开拔至此，隔着湛潋关包围在外。
内城里似乎看不到太多防备的意思，也不见守城或巡回的兵将出现，但秋末的寒风一吹，倒是让瑶水河时时弥漫着雾气。
在烟雾缭缭绕绕中，温度渐冷，冬日似要降临了。
瑶水河畔。一袭玄黑色龙纹长袍随风猎猎而舞。
淡淡的光影让他的脸部轮廓变得愈发的棱骨分明，深陷的眼瞳以及那落下的淡淡阴影，却也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残忍而暴戾的感觉。
不远处，一匹雪白色的骏马悠闲的踏着落叶，向着这里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一身素雅的青衫，发带束起清整的发丝，而御寒用的披风稍有些厚重，镶着一圈薄薄的绒毛，在他的身上丝毫不显累赘，反更让他显得修长挺拔。
凌骐见了不远处的楚乔，微微扯起缰绳，而后下了马背。
拍拍爱驹的头，马儿便乖顺的扬了扬头，自己在一旁悠闲的吃起了草。
风来，卷起的些许尘埃，染着有些沉重的寒意。
“皇上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吹风？”
凌骐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走向了楚乔。
“若觉得冷，公子大可不必过来。”楚乔并未回头，只是同样冷淡的回应。
刀削一般的颧骨微微凸显着阴兀，透着难以接近的感觉。
听到了他语气中的不友善，凌骐倒也没有生气，反而一笑，走到了他的身侧。
他抬眼，同样将视线投入到了瑶水河上那缭绕的烟雾里，以及隔着那边，几乎看不清的湛潋关。
只是他知道，楚乔看的不是这湛潋关，而是越过了之后，璃国的城池。
似乎只要是云倾所在的地方，对他来说就如同鸩毒一般有着欲罢不能的吸引力。
“江山美人，自古以来似乎真的鲜少可以兼得呢，”
凌骐用自己白皙纤长如女子的手轻轻的抚着袖口的那圈薄绒，语气绵软，“只不过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抵也可以是如此了。”
楚乔幽深的黑眸微微敛了些，只是并未生气。
大概或者曾经还因为旁人的这些指控而怒火中烧到巴不得将所有人都杀尽，却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公子冒着寒风过来，只为了与我说这个？”
他不动声色，淡淡的反问。
凌骐见他不动怒，扬唇微笑，“自然不是。不过是看着皇上在此，突生了些感慨罢了，还望皇上不要见怪才好。”
“不会。”
清冷的风吹动着他们身上的衣袍，翻飞起隐约的声响。
“在下贸然来此，只是想问问皇上，如今冬日已临，虽已剑如在弦却也总是犯了兵家的忌讳，不知皇上觉得如何呀？”
他拢着宽袖，似乎真是被这寒风吹得有些怕冷。
但那双眸子却一如的清亮，亮的让人不自觉的就会觉得，他必是个自有打算的男人。
楚乔侧脸的线条一如冰冷，“你父亲的军队不也在此，又何必要多此一问？”
“那么皇上也是觉得在这严冬里动了阵仗，或也是个暖身的法子了？”
他微笑，丝毫看不出过深的城府，只如书生般温雅。
“否则呢？”楚乔语声未变，“难不成你也想劝我收兵回去，改了自己的计划？”
“不不，怎么会呢，皇上决定的事，在下怎么也不能违逆而行，”凌骐浅笑，“不过只是有此一问，皇上何必多心呢？”
楚乔不再说话，依然冷冷的越过那重重的烟雾，不知在看着什么。
凌骐抚了抚衣领，也微微眯起了眸子，似有若无的嗓音在风里有些不甚清晰。
“先前还听皇上的大将军说，这行军的图纸也意外的流矢，只不过现在看来，皇上似乎也并不担心这图纸流到敌人的手中……”
想起了那张被苏洛拼死带走的图纸，楚乔的黑眸多了一分的阴兀。
“那又如何？纵这璃国倾国之力都未必能抵挡大军压境，不过是小小的一点线索，又何须担忧？”
“皇上真是好气度。”凌骐淡淡微笑，看了他的侧脸一眼。
“不过听闻皇上心中的姑娘是个医者，这生灵涂炭血溅山河的画面，恐怕她也并不愿去多看的。”
楚乔愈发冷了神色，“这璃国河山本就是她的，我今日无非只是替她纠正三年前的错误，牺牲些无关的人，又算得了什么？”
“好。”凌骐抚掌而笑，“希望皇上说过的话，不只是儿戏。”
“君无戏言。”
而或者也似乎是不愿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楚乔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而后便噤声，不再多言。
凌骐拢了拢宽袖，薄唇一勾，似乎对这次简短的谈话也是相当的满意。
他太久得不到墨清的表态，必然也就不能得到浅瑜的协助，故而今日至少得了楚乔的肯定，对他来说自然也是定心良药。
他抬了抬手，不远处雪白色的爱驹便了悟的向着他跑了过来。楚乔冷着眼色，似乎也并不因他突然的到来而有什么不悦。
马停了下来，凌骐抚了抚爱驹脖子上的软毛，跃上马背的时候绵软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都城尚远，皇上纵在这里看上再久，也是见不到心中所念之人，倒不如金戈纵马夺回城池，再期许这大好江山，与美人同归。”
他一笑，而后扯了缰绳，让爱驹转头离开。
河畔，风愈发的强烈，吹动着楚乔身上的衣袍。
那纹饰在玄黑色衣袍上的游龙仿佛吞吐着世上的一切，隐忍却霸气，只是那一瞬，突然有什么像是打破了他深沉的阴兀。
他猛然反手，一掌击落在身旁的枯树上。
一时树干微微摇晃，险些断裂。而那仅存的枯叶也随风而下，飘落水面。
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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