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禁言
所有在赤风崖历练的弟子随南禺连夜赶回云山仙宗，仙宗内一片肃静，守在各个出入口的弟子数量全部增加了一倍，只准进，不准出。
云山仙宗，如临大敌。
试问如今仙道中谁人不知云山仙宗的厉害，敢对主丹师下杀手，那行凶者必然有些来头。
桑宁一入仙宗便被桑伯言接去了望舒居，南禺领着其余历练弟子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修整好，派去需要把守之地。
望舒居内。
桑见吾一夜之间老了几分，坐于主座之上，神色之间不乏悲愤。
朱厌是他的知交，如今遭遇此事，纵他活得再久见过再多生死之事，也做不到完全淡然。
桑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从没想过她无所不能的厌爷爷会死。
她低头一分，握紧了拳头，近乎咬牙：“阿宁请命亲手抓出害厌爷爷的人，让其偿还十倍百倍！”
“三妹……”桑伯言轻唤一声，屏退下人，亲自关了所有小窗，才重又开口：“主丹师六识损毁，形如废人，但好在尚有一抹神识浮动，眼下在祖父的密室里。”
桑宁霎时抬头：“大哥此言当真？厌爷爷他——”
“阿宁。”
桑见吾打断她的话，神色略显凝重。
“你厌爷爷还活着一事，不可声张。”
桑宁收声，猜到她的祖父兄长还有要事要说。
桑伯言道：“仙宗内，有内鬼。”
她微微蹙眉，已经许久没听过“内鬼”二字了。云山仙宗这般强大，谁敢同之作对？
可朱厌这事，让人不得不猜测是内鬼所为。
“主丹师并非遭贼人当场所害，而是忽然毒发。”桑伯言说道：“此毒极为罕见，又属慢性，若非长年累月侵蚀五脏六腑，不会到毒发损毁神识这一步。”
桑宁愣了，也就是说，有人早就想害她厌爷爷了，并且还成功的给他下了多年的毒。
“可厌爷爷从来都不与人亲近交谈，”桑宁不解，“除了祖父与我，厌爷爷几乎不见其他人……”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忽然明白了。
笃定道：“是有人想让云山仙宗背上残害同门的罪恶臭名。”
“不错。”桑伯言凝了神色。
朱厌不出云山仙宗，这么多年来也只见宗主和小神女，如今因常年累积的毒药殒了大半神识，何人最有嫌疑，不言而喻。
而若位列仙门之首的云山仙宗染上了此种污点，其余六大仙宗又怎会放过这个讨伐云山的绝好机会？
桑宁想到上一世云山仙宗是如何被栽赃陷害的……
她竟是有些害怕此事会让云山重走一遍前世的血路。
“三妹你怎么了？”桑伯言看她眉头拧得紧，不太舒服的样子。
“没事……”
金华猫提醒：“小主人你别慌，你忘啦，只要我们赶在试炼大会结束前完成任务，这一世云山仙宗遭陷害的隐患就可以消除了！”
桑宁平复一下心绪。
“祖父与大哥可有嫌疑人范围了？”她问。
桑见吾抚了抚鹤须，却是问道：“容染为何又做了朱厌的关门弟子？”
她一下明白祖父的言中之意，几乎是下意识辩驳道：“方才大哥也说了，厌爷爷体内的毒是常年累积而起，容染才去炼丹房不到一月，断然做不了下毒一事。”
她急匆匆的说完，桑见吾眸色更深，不言。
桑伯言蹙眉：“三妹为何，这般笃定他不会行凶？”
“我……”
她完全说不出理由来。
是啊，容染是什么人，心思缜密，深藏不露，想要什么哪怕踏着尸山血海也必然要得到。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是忘了后来的容染会是怎样一副模样了。
他是否给朱厌下毒，她不知，但她至少得保他到试炼大会结束。
她还需要他为她取得两件神物，来达成任务。
“阿宁与那阡陌隅之人，究竟有何牵绊？”桑见吾开门见山的问了。
桑宁坦然道：“容染是阿宁的朋友。”
“三妹你——”桑伯言诧异。
“阿宁了解容染，他绝不会对厌爷爷下手的！”
桑宁心里想的是，先保住他，若试炼大会结束后叫她查出他的确与朱厌中毒之事有关，她会亲手了结他。
“三妹你糊涂啊！”桑伯言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可知当年容氏一族就是因为残害同——”
“伯言。”桑见吾沉声开口，“言之于过了。”
桑伯言收敛一分情绪，不再多言。
桑宁看看她大哥又看看她祖父，明显这二人有些话不愿当着她面说。
“临仙宗和文野宗此番派了人前来相助调查，约莫快到了。”桑见吾另起话题。
“阿宁，回去梳洗歇息一番，再有一会，便能见着仲允了。”
桑宁眸中一亮：“二哥要回来了？”
桑见吾道：“云山仙宗出了这等大事，临仙宗也不便再留仲允做交换生，此番便随着派遣之人一并返回了。”
这一世她终于能好好再见见二哥了！
桑宁不再多言，即刻退下。
而她走后，桑见吾久久不言。
他知晓方才桑伯言想提醒桑宁什么，之所以断其言，是不想将他无忧无虑的外孙女牵扯进仙门争斗。
只是，他也免不了多想，当年容氏正是因虐杀同门的罪名被囚去阡陌隅，云山此番，当真纯属巧合？
桑宁回摇光台梳洗一番后又换上了崭新的衣裙，在摇光台外走来走去。
画扇跑着来报：“神女，允神君灵力传书，说是他与同行的神君在山脚下帮扶了些人间难民，耽误了时辰，眼下正值云山宵禁，怕是要明日一早才能回来了。”
“倒还真是二哥能做出来的事。”桑宁便不等了，回摇光台。
再回到摇光台时，她寝殿的窗台上多了两瓶丹药。
是先前容染给她涂抹的药。
她不在摇光台时，他来过了。
画扇伺候她就寝后便恭敬退下，她又起身，赤足走到白绒长椅边上。
坐下，凝了那两瓶丹药好久好久。
夜好寂静，容染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金华猫一个冷噤——它的小主人这回想容染时居然一点歪心思都没动……太阳这是，打东边落下啦？
桑仲允归来，让肃静了好一段时间的云山仙宗总算是多了一抹亮色。
一大清早，仙宗大门热闹。
桑宁昨晚没怎么睡，也是早早赶来，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去。
用力抱住桑仲允：“二哥！”
桑仲允圈住她，唇角勾笑，拍拍她后背，逗小孩般：“阿宁对二哥的思念，与日俱增啊，就是长胖了点，哎哟，二哥抱不动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故作扭了腰。
桑宁噘嘴，这才松手，抓着她二哥的手上下打量。
墨发以白梨木簪相别，换回了云山的白袍校服，腰佩长剑，眼波清隽，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允神君。
她看得出了神，都没来得及躲开桑仲允弹她额头，后知后觉“唉哟”一声。
桑仲允挑眉：“怎么，终于发现你二哥是何等美貌了？”
“自然早就发现了，仅次于仙门中几十名神君而已。”她素来是桑仲允的拆台好手。
两兄妹还要互不相让争上几句，一旁的数名道君咳了几声。
桑仲允介绍道：“这位是临仙宗的戒律长老，无妄长老。”
桑宁对着身穿一袭藏蓝长袍，衣袍上绣着三座仙山的严肃老者见礼。
她虽小辈，但神女的名号摆在这，无妄神君便也稍稍回个礼。
“这位是文野宗的少宗主，伊墨神君。”
伊墨没甚架子，拱了拱手，笑呵呵道：“在下伊墨，闻云山之事，特奉家父之命前来略尽绵薄之力。”
桑宁有礼道：“多谢神君。”
简单寒暄一番，无妄长老的脸色更臭，直入主题：“听闻禾霓神女收了位阡陌隅的奴隶做护卫？那奴隶是最后同朱厌主丹师接触过的人？”
这一路上，他听到的事可不少。
桑宁面色一沉，就知道临仙宗这老东西来云山准没好事。
她还未开口，桑仲允已拦去她身前，笑言：“主丹师之事，长老还是同仲允的祖父兄长相谈为好。”
正好，桑见吾与桑伯言往这处来，身后有数十名弟子随行。
见过礼后直接说到朱厌一事上。
无妄道：“桑宗主如何看待朱厌之事？留容氏余孽于宗门之中，桑宗主不怕此余孽伺机报复，搅乱仙宗安宁吗？”
云山弟子闻言纷纷长剑有动，云山的事情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无妄如此直白，弄得一同前来的伊墨有些尴尬。文野宗素来不喜蹚浑水，更不会插手别宗之事，这次不过是想着反正半月后试炼大会要在云山举行，不如顺便来了。
伊墨闻无妄如此之言，悄悄咪咪后退了半步。话不是他说的，不干他事。
桑见吾神色依旧沉稳，而周身气场已压迫力十足。
他抬手往半空一挥，春时节还落着大雪的思过崖之景赫然显现于众人眼前。
无妄不解：“桑宗主这是……”
有云山弟子看出端倪的，小声交流：“你瞧，容染是不是在里头？”
闻言，桑宁才定睛去看。
容染手脚缠着镣铐，胜雪的白衣上有道道血痕，双手被冻得紫青，唇也变得惨白，独身一人在大雪纷飞的思过崖上行走。
她祖父是何时将容染关去思过崖的！？
“祖——”
桑宁才说了一个字便再发不出丁点声音，身子死活都动弹不了。
禁言术和束缚诀都加在她身上。
只见桑伯言端放在身前的手动了动，是他及时阻拦了桑宁将要脱出口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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