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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二个世界/伺成大夫


柏成君年轻时有过一段难忘的过往,    那边是与宁王相恋的日子。

        年轻时候尚未入宫,尚未成为皇宫中有着大君之称的柏成君,    当时还叫着原本的名字——姜诀尧。陪着的人也不是女帝而是宁王。

        年轻时的柏成君很喜欢宁王,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见女帝,他暗恋宁王许久,却苦于找不到接触的机会,直到有一次出游,    让柏成君与宁王有了接触,渐渐的两个人相爱了。

        宁王有才华,柏成君有相貌,两人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柏成君也一直以为他会与宁王成婚,    虽是在外界看来,柏成君的父亲出身太低,但宁王从来没介意过,    柏成君也从来没跟宁王说过,    他那所有人都觉得身份低贱配不上他母君的父亲,是让人提起来就心怀恐惧的渠荷主人。只是因为爱上了母君,    才愿意留在母君的身边,    从此不离开那个家,    藏起自己的身份。

        除了柏成君与其母没人知道男人的真实来历,包括姜妍她们。

        柏成君与宁王在一起很久后,    当时的姜妍觉得宁王难以把握,    若让宁王登基她担心姜家日后的发展,    所以就弃了宁王扶持女帝上位,柏成君也就此与宁王没了联系,后期与女帝定下婚约入了宫。

        在他入宫后的一年,宁王送回来了一个男婴,是他与宁王的血脉。在此之前宁王从来没说过他们分开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柏成君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留下这个孩子的坏处,也有想过送他去乡野,可是……这到底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思来想去也没能狠下心不要他。可又不能带走他,于是就把他交给了姜妍,取名为姜越。

        姜越从小就是姜家子弟中最有才华的,他有谋略,有胆识,不同于寻常男子,他善骑射,比起那些琴棋书画,姜越更喜欢舞枪弄棒,这点倒是很像柏成君与其父亲。当然,因为少年出众,年少时的姜越算得上轻狂,他也像极了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生母,连脾气都一样。

        当年的姜越被姜家养在家中,他未曾离开过姜家,也被姜家阻拦不知宁王之事,一心一意的对待着姜家,把姜妍当做了亲生母亲,从来没有危害过姜家的想法。

        如同大多数成长中的孩童一样,姜越再怎么强大都是个孩子,他渴望着姜妍的夸赞,渴望着姜妍的喜爱,也因为越渴望就越能发现一些事情。姜妍看起来对自己不错,却跟自己有着明显的距离,对自己与其他的姜家子弟完全不一样。

        也是年少,不懂得避其锋芒,一味的凸显自己本是想得到认可,却不料让人起了戒心。在姜妍的眼中,姜越的身上流着宁王的血,那让她很忌讳,也很担忧就算养大了姜越,也未必能让姜越再知道一切之后心向姜家。

        狼是养不熟的。

        如果不能确定你一直都是我这边的人,那你的优秀日后也许就会成为我的阻力。

        姜妍有着这份担忧,再加上姜妍越来越像宁王的面容,让姜妍开始顾忌到女帝的心情,就差人送信与柏成君商议,想要将姜越送出京城,等姜家稳定,再将姜越接回来。

        柏成君在两日之后回了一句许,但哪成想女帝抢在他们面前发现了姜越,顿时就感到自己受到了背叛愚弄。

        女帝震怒,将姜越叫进宫中,让姜越跪在殿前,指着柏成君问他。

        柏成君只说是年少时的错误。

        女帝又将白子容姜越叫到一起,甩手两根银针,柏成君跪在一旁看见女帝动作的时候,他的反应是第一时间抱走了白子容,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姜越躲都没躲,直接挨了一下,但也因为这个动作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捂住肩膀从宫中离开,从那天起终于知道了为何姜妍对自己的亲近差了点意思,也就清楚他要的东西他根本要不来了,姜妍也不会给。

        因为生母的原因,就算他在出色,姜妍也不会放心的接纳他,他于这个家,依旧是像童年时期那般,融不进去,也没人邀请他融进去,他从头到尾都只能如陌生人一般看着他们,并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回到府中,从此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亲近的人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家奴清湛。看。毛线、中文网那日回来他在清湛面前落下了两滴眼泪,天亮之后不再提以前的事情,也在这一夜中改变了心思。

        原来的姜越,怎么想都是围着姜家转,心中虽然羡慕大夏男儿的自在,可担心让姜妍不快从来没提过。

        但不提,不代表他心中不想,不代表他没有打算。

        谁都说他像极了他的生母,他觉得也像,脸像、手段像、野心也像。

        他从不甘于平凡,也不愿这般活着。

        姜妍不用他,宁王不要他,不过这都不要紧。

        他会自己站起来,以自己的能力站在这两个人的面前。

        他要以男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重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姜越拿起家中放着的旧物一把火烧了,随着火苗的燃起,他知道他日后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姜妍一定会把自己送走,而且考虑到女帝他不会走的很舒服。他需要提前为自己做好打算,也在开始打算的时候发现,他在过往的十多年中什么都没攒下,也没有自己的人脉。

        姜妍要动手他是反抗不能的,也不可能留在京中。但离开这里之后自己又该如何?到时候应该怎么做?去哪里?

        姜越拿起房内的剑,在院子练了一阵子,想到了当时还在的征南大将军孔廖。孔廖生于大端,老师是大夏著名才子夏若,她对于男人没有大端一般女人的看法,不太拘泥于现在的规矩,他若是要投身于孔廖的帐下,随着她过阵子出征到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要隐下他的行踪,不能让其他人发现了,不然女帝也好,姜妍也好,都不会同意他入军营的。

        姜越花了一番心思进了宁王府,见到了宁王,他的生母。亲子见面时没有感动,也没有温情,他以口才说服了宁王帮助他去孔廖那里,不日悄悄拿着信件准备拜访孔廖,却没料到在路上遇到了沈橝,遇到了他最大的变数。

        江北沈家的沈橝照比姜家的姜越那时候要出名很多,他武功高,为人放浪不羁,出格的事情从来没少做,在江湖中一半人提起是钦佩,一半人提起是不屑,也因为特立独行不受制于世间规矩的举止,被大多数人诟病。他与姜越虽然行事风格不同,但骨子里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不安于现状的人。

        姜越想要加入孔廖的军营,当年的沈橝也想。

        姜越想要随军出征的原因一是为将来打好基础,现在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条路比较顺畅;二是因为他想要告诉大端的所有人,男人也可以走出其他的路,也可以像大夏男儿那般活着。

        而沈橝不同,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他只是想去带兵打仗。

        在他看来别人怎么活也与他无关,如果自己都没想过改变,你又何必去告诉他们改变。

        就这样,姜越与沈橝相遇在酒楼中,听到了沈橝与乐成并不避开人的谈话,心中惊叹至于还出现了另一个念头。

        孔廖再敢,也不会带着两个男儿出征,弄得好还行,弄不好孔廖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朝中也会多出些对她不利的流言蜚语,要是姜越他们混出名声还好,混不出头的话还会牵连孔廖,这也就是姜越去宁王那里要举荐信的原因。

        孔廖年少时期曾受过宁王恩惠。

        姜越听他们说话听了许久,心知,他们两个比较起来,武功不知谁更胜一筹,但战场上不止要武,还要有计谋,而沈橝表现出的样子,看似不像是个愿意耐下性子筹谋的人,这方面沈橝也许不如他。而他们两个都要入军营,两者相比较,还是拿着宁王信件的姜越会留下。

        姜越想到这里视线停留在少年郎俊美的脸上,看着他神采奕奕的,一点也不担心未来不知何等艰难的路,怀里的信件就沉上一分。后来干脆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打算抢先一步去孔廖那里报道。结果人带着清湛走到亭中,又停下了脚步,他无视了清湛的注视拆开了怀中的信件,里面只有一张烧了一半的纸张,泛黄焦黑的充满了岁月的痕迹,除了这个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姜越收好信件,坐在亭中也不走了,清湛问他等什么,他只说等对手。

        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样,公平这两个字存于世间上是很有歧义的。拿人出生的起点线上来讲,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点线上,比起寻常人起跑的时候多出很多优势,他们踏出的第一步也许是输在起点线上的人踏出的第五步,虽不知后期如何,会不会有转变,但先期的不同还是存在的,这份存在不是不好,也不是值得被人拿出攻击的点,而是让人定下的前进目标。

        姜越于沈橝就是这类人,沈橝是出色,江北武林盟主沈惰的儿子,说出来也是既具有分量,但这份分量在姜越的身上就有些不够看了,无论姜越内里现在情况如何,外人都不知道,女帝姜妍也不会说出这种丑闻,他的事情被隐藏的很好,就算是造出个假名去骗孔廖,都不成问题,只要女帝不发现,给了他喘气壮大自己的时间,他就有日后应对下去的办法。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拿着比沈橝有重量多了的信件,比沈橝占优势很多。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比沈橝有优势,可也明白这份优势不是他自己带来的,他要是赢过沈橝被孔廖选走了,孔廖选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纸张。

        对沈橝很是不公平。

        他有理想,沈橝也有理想。

        姜越将重剑放在身侧。

        而他不要这份不公平,孔廖选他,要选只能选择他的能力,他如果不能用实力让孔廖留下他,那么不留也罢。

        世间是多不公,但不能因为自己受到了不公,便也不公的对待别人,这样做很不尊重对手,也很不尊重自己。

        我姜越是没有实力吗?

        我姜越是这么不值得自己尝试吗?

        我姜越是害怕输掉吗?

        不!

        不怕的,这次输了,下次我就赢回来,下次赢了,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赢不过我。

        姜越轻笑一声,其实心中也还是有几分敬佩这个难得与他有着同样理想,敢于踏出第一步的男子,他应该得到自己的尊重,他也知道,沈橝如果投不成孔廖,就不可能在去任何一方军营,他的路到此结束。他也知道,他要是拿着这封信去了,加上他这个容貌,孔廖一定不会对他不好,他日后想走的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好走的。现在要是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么不日他就要带着一个包袱被人赶出京城,到时候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等着自己了,前路又变成了未知数了。

        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想到,却还是在亭中等着沈橝。他不能与沈橝一同去孔廖那里,去了,孔廖看了他的容貌,即使他不拿出信件,他都怕影响到孔廖。所以,姜越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在亭中等沈橝。

        等他来,他们比试一番,输了他就走,赢了他就留。

        他在亭中等了沈橝许久,路的另一端沈橝终于骑着马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姜越让清湛去请沈橝。

        “我要去漳州兵营,你也要去?”

        沈橝点了点头。

        姜越豪爽一笑,“那我们就在这里比试一下,你要是赢了我,你就去。”

        沈橝看他也笑了,“我要去为何要赢你?”

        “因为我是阁下的绊脚石,你只能选择赢了我。”

        沈橝突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能将自己称呼为绊脚石的,他拿起剑与姜越比试了一番,姜越是师从名师,但还是敌不过天分出众从小习武的沈橝,虽然输的也不算太惨,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输了。

        沈橝见到他的武功,立刻说了一句:“渠荷的一把手舵孝?你的武功是跟她学的?”

        姜越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震,姜家请来教他的老师是在他求了姜妍几次之后来的,他还记得姜妍拒绝了好几次,后来不怎么的,又找了一位老师,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女子,看上去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却武功极好,她对姜越说,她叫汀溪。

        姜越眨了眨眼睛,没有再说这件事,反倒问沈橝:“行军打仗不止要武功高,还要懂计谋,如果你去打仗,此时兵临城下,城内断粮数日,你该如何?”

        沈橝回的倒也干脆,“不知道。”

        “什么?”

        沈橝朗声道:“事情不发生之前谁知道究竟会如何,你未去战场,未与敌方交过手,只是在后方未雨绸缪的思考着这番对策,这是无用的。战场上瞬息万变,你需要看着周围的风向决定下一步的动作,从断粮的情况,城内的情况,军心涣散到什么程度,可在断粮之前做过什么打算?粮道通行否?又是否分开兵力做了其他的事情?断粮的原因可是朝廷派遣不及时?又为何会不及时?——这都是问题,却都是现在无法回答的问题。防范于未然是好,可世界上不会每一件事情都会按照你预料的发展。所以,我不知道。”

        姜越得到他这番回答,瞬间笑了,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笑容最真诚的一次,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转手交给了沈橝,“这个送你。”

        沈橝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姜越回答:“你到孔廖那里亮出本事,孔廖要是不接受你,你就将信件交给他。”

        沈橝上下打量了面前这个英气的少年,反应很快道:“你本事不小,拿着这封信应该也是想要去孔廖的兵营,为何要将这个交给我。”

        “因为我技不如人,也不屑去靠人施舍。”他抢在沈橝开口前说:“当然以你的本事你根本就不用靠人施舍,这只是我的一点坏心思。”

        沈橝放下手问他:“什么坏心思?”

        姜越直言不讳道:“我今日帮了你,便希望日后你若飞黄腾达,我若混迹泥乡,还别忘了拉我一把。”姜越让清湛把他的马牵来,“话就说到这里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沈橝看了他一会儿翻身上马,“那,我们后会有期,你这个人情,我承了。”他虽是没说别的,但也很欣赏姜越,姜越在酒楼中他见过,也知道他离开的时间,他这么久后出来姜越还在这,说明姜越一直在等他,等他过来与他比试。

        而姜越怀中的那封信,一定是能让孔廖收下他的信物,姜越恐怕来头不小。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早走这么久,大可以拿着这封信直接去了孔廖的兵营,到时候自己一定机会不如他大,他明知道却没有,反而是在这里等自己,赢了他去,输了他留。

        沈橝还是第一次遇见姜越这样的人,跟他有着一样让大端人觉得出格的心思,行动却又光明磊落,丝毫不矫情,非气量狭隘之人。

        他骑着马走出去两步,又调转马头回头看了一眼,亭中的少年郎生的英气,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如松柏如翠竹,坚韧到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他看着他明亮的双眼,一时间忘了去说刚才想说的话,只道:“对了,你刚刚在酒楼看了我那么久,又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姜越一愣,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被人调戏,但也不甘示弱,想起了一句他人经常用来怼回去的话。直接道:“恐怕看上我的是你吧,你要是不是一直看着我,怎么知道我在看着你?酒楼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又要盯着我看?”

        沈橝看他这样倒是开怀一笑,他气质偏冷,这么一笑反倒看上去亲和了许多,“因为就看你特别的顺眼,不想看别人。”

        他说:“还未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姜越。”

        “在下沈橝,从此公子就算我的朋友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江北报我的名字。”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扔给姜越,“这个就算是还给公子的礼物。”

        他说完骑着马走了,一个人在林间的小路中哼着歌,掏出了那封信随手一撕,碎纸随风飘走。

        “这个人情我承了,但我沈橝只凭自己本事做事,她要留,只能是留我沈橝这个人,而不是这封信。”他坐在马上狂傲的说出与姜越几乎相同的话,接着驾马直接去了孔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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