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体验卡

徐枝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小木屋里，木屋四面无窗，墙角摆满各类杂物。透过木板缝隙的白光，她也无法看得十分明朗。

        而自己半半卧在墙边的石床上，寒气自石床内部传导到她身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分明记得，辞职以后是在家躺下的……怎么突然来到了这样一间小木屋里。

        徐枝枝半昧双眼花了一些时间才适应屋里不太明朗的光线，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里凭空生出几分恐惧，她一身破衣烂缕，哪里还有什么人样。

        这究竟是哪儿？徐枝枝心中又惊又怕，担心自己是被绑架了。

        正当她准备呼喊时，门外传来铁链碰撞木板的声音，一声一声沉重地敲在她心上。

        徐枝枝抱着不太厚实的棉絮把自己裹起来，往石床角落里靠。

        木门终于被打开，只见一个矮胖的妇人，掐着腰站在门口。徐枝枝逆着光看不清妇人的脸，只是望着这片黑影就已经快魂飞魄散。

        “丫头既已醒了，就随老身去收拾梳妆吧。”妇人的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温和。

        只是她动作粗鲁，入门之后，随手将木门嘭地砸向石墙，一下子砸醒了徐枝枝。

        她总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哪儿见到过，但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这老妇。

        妇人想扯下她胸前抱得死死的棉被，嘴上温声劝导。

        “丫头，昨儿的情景你也见了，你这样死命反抗，只会更加痛苦。”

        她指了指徐枝枝手臂上的伤痕，徐枝枝才感受到刺骨的疼痛。这是连夜把她抓起来抽打了一顿啊。

        徐枝枝松开被子开始查看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有十好几处，大部分都是紫黑的淤伤，处处都暴露在身上这件破衫之外。

        从上初中以后，徐枝枝就再没挨过打了，被打伤成这样，还是头一回。

        见她一直看身上的衣服，妇人又徐徐开口：“你若嫁了章府的二少爷，以后定可穿金戴银……这身破衣裳……”

        妇人说话点到为止，也是知道自己面前是个伶俐人儿，不需多言自能权衡其中利害关系。却不想面前娇滴滴的美人儿抬眼说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说的那个章府二少爷，是不是叫章康安，就是长洲府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平时最喜欢花天酒地月下风流的章二？”

        徐枝枝问得直接，妇人一时愣住嘴巴微微张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妇人不回，徐枝枝又问：“是你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这个问题很难吗？”

        妇人这才微微点头，像是没见过徐枝枝这副模样一般：“丫头，那章二公子或许是风流了些，但他也是真心想娶你的，你看你这么大年纪，要想找这么好的人家，也不容易了……”

        这就是了。那章二或许是真的喜欢，但也活不过新婚夜了。

        这章康安是徐枝枝最近看的权谋小说里《西阁海》中的小配角，没活过小说第三幕就被满门抄斩了。

        那她现在应该就是书中被迫嫁给章康安半路被男主救下的小姑娘，许杉月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像穿书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英语老师，工作期间兢兢业业，狗公司竟然还因为政策变化要扣她的保底工资，好不容易辞了职准备好好睡一觉慰劳自己，醒来竟然又进了书里！

        书中正值太平盛世，昌宁皇帝李剑登上帝位之后，亲贤远佞，良法治国，十年里不曾有战乱，也鲜有灾荒。按理说穿进这样的一本书里，比穿进战乱频发的书里要幸运很多。

        只是，如果是徐枝枝穿成什么女主角，再不济穿成经典女配角，人生也算有盼头。可是，在这样一部权谋小说里，她竟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就拿这许杉月来说，年纪十五六就被那妇人嫌弃嫁不出去。虽说最后的确是没嫁给章二，但章府事发之后，她被照看自己的老妇人卖给风月涧做了青楼女子。许杉月性格刚烈，不愿苟从，半夜里一头扎进长洲最大的那条河里就结束了她惨淡的一生。

        许杉月其人，除了长得一副倾城容貌可以说一无是处，前途一片黑暗。

        徐枝枝看了看眼前的妇人，又回想了下书中的情节，心里更加恐惧。

        “不行，必须在章府事发之前逃出去。”她想。她还没活够，就算是在21世纪，她也不过才24岁，她还没有赚够一百万，还没有做到全款买房，她还梦想着能住进汤臣一品……

        徐枝枝的双手被妇人暖暖握着，但心中却如同冷铁一样。

        ——

        让徐枝枝感到庆幸的是，古代人结婚的礼节十分冗繁。为了准备，她这一身伤将养了好些日子才褪了一点痕迹，只是那个章二色胆迷天，早已按捺不住，急慌慌地总想要将婚期提前。

        亏是那老妇人认死理，在中间拿规矩挡着，否则，等不到徐枝枝想办法逃跑，就已经是黄泉路上一点亡魂了。

        准备婚礼的这段时间徐枝枝也没有闲着，她用章府送来的聘礼银钱，趁着跟老妇出门采买的时候去茶楼听消息，估摸着日子，等着“救她”的贵人到来。

        嫁衣制成那日，徐枝枝照例跟老妇一起出门去取。

        路过茶铺老妇自然停下来，等徐枝枝买一壶茉莉，几天来她日日如此，早已习惯老妇懂规矩，已经开始提前适应身份的尊别，徐枝枝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坐着，双耳注意着附近的谈话。

        茶快凉透，徐枝枝才听到隔壁桌的两人闲谈京中实事。

        “听说了吗？现在的宰甫訾鸿哲，前日里在家中卒了……”

        “此话当真，那可是太子太傅啊！”

        “可不是么……要说这宰甫这一辈子也同你我无异，倘有再多钱财权利，也换不来长生不老啊。”

        旧太傅身死，就意味着新太傅要上位了，徐枝枝心里暗暗庆贺。

        等了这么多天，徐枝枝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桌上的茉莉放着没有喝，她小心从钱袋里拿出几文钱，想了想后，又多拿了好些碎银，一并放在桌上，便跟着妇人离去。

        老妇没说什么，只当她是散财冲喜，未觉蹊跷。

        两人取了嫁衣又在街头逛了逛，徐枝枝买了些鸡鸭鱼肉，等再回到她们住的破屋，已经是傍晚了。

        徐枝枝让老妇做饭，说：“今晚可能就是你我最后一次同桌吃饭，最后一顿还是要吃丰盛一些，你我吃好喝好，就可以为明日的婚礼做准备了。”

        老妇欣慰点头，未能品出她语气中最后的分别之意。

        越是到最后一刻，徐枝枝就越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吃饭，一桌好菜到最后也没能吃完。她看着这一桌菜心里悄悄叹气，可惜老妇这一手厨艺。

        许杉月的人生马上就要结束了，可是作为徐枝枝，在这样一本书里，又要怎样前行呢？

        她如果是穿成智勇双全的大女主，或许还可以争权夺势最起码死的时候没有遗憾，可现在的自己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她又该怎么在这里立足呢？

        眼看着夜色更深，她也想不出什么答案。老妇把备好的簪饰胭脂都先拿了出来，原本徐枝枝住的那间木屋正中摆了一张木桌作为妆台。

        老妇帮她把头发用木梳梳理直顺以后扶她上床睡觉，“睡吧，寅时我来喊姑娘。”说完退出去，又用铁链把木门锁起来。

        虽然石床铺了几层棉被，身上的衣服也体面了很多，但到了夜里老妇还是不忘将她锁起来，平时出门更是寸步不离。所以，她唯一能够逃走的机会，就是新婚夜。

        徐枝枝有些心疼许杉月，时代刻薄，却无法嫁与良人。明天就要出嫁，却没有人祝福，实在是可悲。

        她一夜无眠，等到屋里点的蜡烛燃尽，房间又变成她刚来时的模样，四下漆黑，只听得屋外寒风呼啸，她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被子锁住最后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响起铁链碰撞的声音，徐枝枝的心又提起来。

        今天是她唯一的机会。

        在老妇的帮助下，她梳妆打扮，对镜贴花。本以为这身嫁衣挡不住寒风凛凛，上身之后却是想象之外的厚实温暖。

        凤冠戴上后，徐枝枝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心说许杉月真是漂亮，就算是同为女人，她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心中对章二公子的执着生出一些认同。

        老妇帮她盖上盖头，直到被新郎官摘下盖头之前，徐枝枝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铁骑来到章府，等新太傅斩杀佞臣余孽，自己就能逃出生天。届时，她再考虑以后如何生存。

        趁着老妇不注意，她匆匆将之前买到的一把小小的短匕首藏入袖中，大不了就跟那个色狼拼了。

        她被带着上花轿，跨火盆，敬天地。一套动作下来，她也没能看清这个和她行对拜礼的一日郎君是什么样子。隔着盖头的坠子，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扶自己站起来时细长洁白的手指。

        这章二是真的好色，但他这双手也是真的生得好看。徐枝枝看着修长的手指暗叹，这章二长得应该不赖。

        拜堂之后徐枝枝被领到婚房，再后就没有人再陪她了。坐在婚床上，她忽然有些想念那老妇。

        这么些天那妇人一直陪在她身边说话，要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临走前她拿了好些钱给老妇希望她能回乡或者买块薄地，也希望她以后不要在为权贵介绍女孩子了。

        后面半句没能说出口，想着说了对方也未必听得进去。

        等待总是漫长又无聊，徐枝枝就这样干坐着，眼睛已经开始打架了，但是她还不能走，她期待的“贵人”还没有到。

        她已经想过，书中关于这一次查抄的描述用了比较多的笔墨。

        訾鸿哲死后，他麾下的势力都将被取缔，而章家常年为訾鸿着提供商业支持，自然是首批落网。尤其是章家一手商业一手朝堂，昌宁皇帝早就心中不满，却碍于章家老太傅的荫蔽不敢动，这也是章二如此嚣张作恶的原因。

        这次的查抄皇帝派了新太傅候选人，新任三品中书令，也就是书中的男主角方芃皓亲自来办，带了差不多一个连队的重甲骑兵。所以，今夜注定不会是太平夜。

        徐枝枝知道，不需要等太长时间，整个章府就会被骑兵包围。

        今夜，包含她自己在内的章府老少，都可能命丧黄泉。她要在听到骑兵包围之后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死在章家人手中。

        婚房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有一批侍女进来燃烛，却没有说话，这让徐枝枝感到奇怪。

        按理说章二生性张扬，更何况是老太傅死了又不是他亲爹死了，他不可能这么快转性，但今日拜堂吃酒，她都没感觉出这位郎君有多兴奋。那只细白有劲的手反而让她觉得这章二公子不像她在书中读到的那般顽劣，反而沉稳持重，颇有君子风范。

        再说这府中的侍女，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却不曾问她是否需要饮食洗漱。开始她只当这是结婚的规矩，可是刚才侍女燃灯，她分明听到了有个侍女倒了一盏茶放在桌上，却依旧是一句话没说，就匆匆阖门离去。

        她一直在等的喧吵声始终没能听到，她坐在床沿已经有些直不起腰，才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徐枝枝心中忍不住紧张起来，她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都快凝固了。

        只有一个人，进门便把门阖上了。

        这种情况，只能是章二来了。徐枝枝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就要交代在这章二手中吗？但心里还是默默祈求，希望那位新任的中书令大人能在她失手伤人之前赶到。

        她握紧袖中的短匕，眉头越皱越深。

        直到那只手指细长漂亮的右手捏住她盖头下的坠子。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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