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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自缚


贪官许耀被抓,  整个苏州城都一改往日的死寂,  大街小巷都鞭炮齐鸣,皆洋溢着喜气,  百姓开心得敲锣打鼓,直叹钦差大人是个好官、清官。


        穆絮本想低调,并不愿百姓知道她,  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想躲都难了。


        百姓围在福来客栈外,除去想一睹钦差大人的真容外,更多的便是好好叩谢这位青天大老爷,  若不是穆絮,  他们还会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备受折磨。


        尽管有些不愿,可百姓都到门口了,  穆絮再怎么样还是得出去见上一见,  但也受不了这种场面,毕竟能够捉拿许耀,  令其伏法,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只说上了几句,便让知府替她应付着。


        穆絮虽为钦差,许耀又已经签字画押,  这案子按理说也是结了,  可此案件陛下很是看重,  故许耀以及其党羽还是要押回长安城,等待圣上定夺,便将他们暂时关押至大牢,命人严加看守。


        许耀为官这些年,抢人钱财、逼人为奴、霸占田地的事儿,可没少干,穆絮命人写上告示,贴在府衙外,只要是被许耀夺去的,皆可到衙门认领,并让何护卫一一核实,将该还的都还了,而那些被逼迫为奴的,凡是跟许耀毫无干系的,皆可恢复自由之身,若是还想给当官的干活,也可等朝廷派下的新知府上任。


        穆絮恐何护卫一人忙不过来,又派桃花翠竹前去辅助,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的理由,何护卫能不能公正地处理此事,面对钱财时又能不能忍住贪念,她不知道。


        人性可经不起考验,穆絮也不想考验他,故最好的法子,便是派两个能信任的人看着。


        桃花翠竹哪儿会想到有这么大的差事落到她二人的头上,桃花更是兴奋至极,这还是个公差,传出去多让人羡慕呀,二人连连向穆絮保证,定不负其期望。


        事情大致吩咐完后,穆絮上了楼,一路也是避开了那只断手原先所在的位置,即便是早已命人清理干净,她还是能隐约闻到阵阵血腥味,令人不适,直犯恶心。


        穆絮来到且歌门前,试着压下那种不适感,待好些后,她才敲了敲门。


        “扣扣扣——”


        无人来开门,穆絮又敲了敲。


        “扣扣扣——”


        还是没人开。


        穆絮道:“娘子,你可在里面?”


        话音刚落,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了某根弦,突然一怔,此话甚是耳熟,不到一刻,淡淡的红晕染上了双颊。


        没错,她又想起了那一夜,那缠绵悱恻,让她近乎忘我的一夜。


        且歌哪里会想到,当初不过是想惩罚穆絮,才会让其临摹磨镜图,如今却都让穆絮用到了她的身上。


        这到底算不算作茧自缚?


        穆絮察觉到自己想了那不该想的,她忙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场景全都晃出脑外。


        她又敲了敲门,可这一次她的动作很轻,轻到近乎没有用力,似乎是根本就不想里面的人听到。


        她本想找且歌商讨一下接下来的事,这没有开门,便是不在屋里。


        穆絮很好地找到一个理由逃了,想要处理完剩下的事儿,还需得在苏州停留三两天,哪天找且歌,都是一样的。


        穆博安从穆府出来,上了一顶轿子,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巷子,后又下轿,步行穿过一条街后,又上了一顶轿子,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轿子停了。


        穆博安掀开轿帘,一座院子屹立在眼前,虽不豪华,却很温馨,可见这一草一木,都灌注着主人的心血,他理了理衣衫,方才走进去。


        许是按耐不住那颗迫切的心,他边走边唤道:“阿禾,阿禾。”


        声音虽不大,可句句都透着爱意。


        左右都不见阿禾答应,穆博安还心想,阿禾到底去哪儿了,正要开屋里的门,门便开了。


        但出现的人并非他这几日心心念念的阿禾,而是一个陌生女子,比阿禾年幼。


        “你是?”


        那女子面带冷色,并不搭理穆博安,而是看向了身后。


        穆博安的目光也跟着那女子看向她身后,这张脸,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穆博安微楞,这.....


        这不是那日在穆絮身边的女子吗?


        还与穆絮以夫妻相称,她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穆博安心中隐隐有些发慌,既然能知道阿禾的存在,那她还知道些什么?


        穆絮又知道吗?


        “你是谁?怎么会在此地?”


        穆博安话音刚落,又见阿禾从庖房走出来,她笑着走近穆博安,“博安,这二位小姐说是你的亲戚,正好你今日会来,我便让她们在这儿等着了。”


        穆博安看着且歌,她虽带着笑,可这笑容却让他觉得瘆得慌,他忙将阿禾护在身后。


        阿禾不解穆博安的举动,“怎么了?博安。”


        且歌轻笑道:“穆叔父,也不过才过了没多久,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穆博安不答,眼中警惕倍增,也更加印证来者不善。


        且歌又将话锋转到了阿禾身上,“叔父您可不知,叔母在庖房忙了好一阵,做了许多可口菜肴慰劳叔父呢。”


        这一句“叔母”让阿禾很是受用,心中更为欢喜,毕竟跟了穆博安好几年,她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能得到穆博安亲戚的认可,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叔父来这儿想必颠簸了许久,也是累了吧?!”


        经且歌一提醒,阿禾这才想起,“对对对,我这就去将菜端出来。”


        待阿禾入了庖房,穆博安这才问道:“说吧,你为何找我?又想做些什么?”


        他虽对且歌支走阿禾的举动很满意,毕竟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可也并不代表他对且歌放下了警惕。


        且歌轻笑,她并不急着回答穆博安的问题,而是脚步轻移,走到原先的位置坐下,见穆博安快沉不住气了,方才道:“穆老爷真是有一双慧眼,竟能找到如此貌美娇妻,家中妻妾成群,外室也是安置得妥当,让人羡慕至极。”


        穆博安沉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番前来,不过就是想叙叙旧,穆老爷何必如此呢?”


        穆博安倒是想轰且歌二人出去,奈何且歌已经抓住了他的把柄,“我与你互不相识,何来叙旧之说!”


        “穆老爷的年纪堪比家父,小女子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请教穆老爷。”


        穆博安冷哼一声,并不看且歌。


        且歌浅笑道:“世间男儿是否大多皆是薄情郎?”


        穆博安不知且歌问的是什么混账问题,“这我怎会知!”


        “那穆老爷呢?”且歌又道:“是否薄情?是否喜新厌旧?心中又可曾有愧于一女子?”


        有愧?


        他拥有过的女子可多了去了,不过都是你情我愿地玩玩罢了,哪里会有愧于她们,何况他也给过她们不少银子。


        但且歌这一连好几个问题,不仅不给他面子,还打他的脸,穆博安虽软弱,但也仅仅是在那强悍的刘氏面前,这突然出现的野丫头也敢出言侮辱他,“你一女子,青天白日出现在别人屋里,又出言不逊,侮辱长辈,有失教养,令尊是谁?可有好好教过你?”


        不仅辱骂殿下,还敢辱骂先帝,这穆博安怕是嫌脑袋太多余,不想要了!


        清浅正要动手,便被且歌的一道眼神给制止了。


        且歌也不恼,“既然穆老爷不愿给我答案,那我只有自己去找了。”


        穆博安不解,且歌是什么意思?


        为他解答的,却是清浅抽出的剑,长剑出鞘,上面的寒光凛冽,显得长剑尤为锋利,原先的愤怒被恐惧一一取代,穆博安下意识拖着那发软的腿往后退,“你要做什么?你不怕我....”


        穆博安停了,因他想起许耀已经伏法,还是被钦差抓获的。


        钦差....


        对了,穆絮!


        穆博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若杀了我,难道你不怕穆絮怪罪?”


        见且歌还没命令清浅收剑,而他也退至墙角,再也无路可退,他又激动道:“我若死了,穆絮便没有爹了,世上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你不怕穆絮伤心吗?!”


        亲人?


        且歌对穆博安的行为很是鄙夷,现下知道他是穆絮的爹了,早干什么去了?


        穆絮被穆府里的人欺辱的时候,他在哪儿?


        穆絮生辰的时候,他在哪儿?


        在沈小小病重,而穆絮无助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穆絮在宴会上被穆心怜侮辱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起他是穆絮的爹呢?


        且歌来这儿的目的,可并不是要取其性命的,也不打算吓唬他了,“穆老爷,何须这般惊慌,我当然知道你是穆絮的爹了,又怎么会让您受伤呢?!”


        穆博安闻言松了一口气,又听且歌道:“不过这外室嘛....以免被刘氏知道,不如我就代劳,帮您除了吧?!”


        穆博安慌了,“不要!”


        可清浅并不听他的,而是拿着剑往外走,穆博安顾不得什么,直冲到清浅跟前拦住他,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怎么能跟清浅相比,何况清浅还会武,只轻一移,便躲开了穆博安。


        穆博安哪儿肯就此罢手,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想拦清浅,可往往结果都是一样的。


        穆博安的行为很是滑稽,可且歌并没有那个心思笑,庖房里的阿禾还在盛着饭,完全不知庖房外是怎样的情形,嘴里更是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可见因且歌那一句“叔母”,令她有多开心。


        正当清浅踏入庖房之际,且歌开口了,“穆老爷,何必呢?少了一个麻烦,不好吗?”


        “没了后顾之忧,又何须如今日这般遮遮掩掩?”


        已被跌得满是伤痕,浑身就差快散架的穆博安没有回答且歌,只是一昧地爬起,加以阻拦,再到跌倒,然后又爬起,如此反复。


        “穆老爷对外室如此情深义重,真是令人感动,不过与其阻拦清浅,穆老爷又为何不来说服我呢?”


        且歌一言,如醍醐灌顶,对呀,他怎么这么笨,为什么不说服且歌,反而阻拦清浅呢?


        穆博安哪里会知道自己被且歌戏耍了,他转身,也顾不得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什么自尊跟老脸也不要了,“求你放过阿禾,只要你肯放过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似是怕且歌不肯,穆博安还冲且歌磕了几个头,“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看看,这男人多痴情呀,为了心爱的女子,竟连男儿的自尊都不要了。


        只可惜他骗得了别人,却独独骗不了且歌,穆博安这么拦着,可不是为了阿禾,而是为了他自己。


        放了阿禾,那不就代表将他养外室之事烂在肚子里么,只要这事儿不戳穿,一切都还是原样,刘氏不会大闹,穆府不会翻天,他的日子也照样过,不会受到丝毫影响,伪君子也不过如此。


        且歌叹道:“真是可惜了沈小小,若是当初穆老爷有如此英勇,肯护着她,想必她也不至于这么早便过世了吧?!”


        且歌这么一说,倒让穆博安想起了沈小小,那个人美舞美,连唱的小曲儿都格外动听的女子,他也曾短暂地痴迷过她,与她待在一起,倒也快活,可怨就怨在她是青楼出身,他肯为她赎身,且纳作妾室,便已是最大的诚意了,至于之后的事,还是只能怪她自己出身不好。


        穆博安到底是商人,也多少知道且歌的来意了,想来是为穆絮抱不平的,他故作哀伤,忏悔道:“是,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负了她,我每日都睡不好,也时常会想起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她保护好,若是上天肯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定会弥补这过错与遗憾。”


        且歌可没那个闲功夫看他演戏,淡淡道:“是么?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听!”


        穆博安愣了愣,含在眼眶里的老泪一时间也不知是流还是不流了,他根本没想到且歌会这么说,且歌不是来为穆絮抱不平的吗?


        穆博安忙擦了擦快挤出的眼泪,管她是不是,演戏要演全套,先装了再说,“是,是。”


        可既然不是这事儿,那且歌为何找他?


        且歌将目光从穆博安身上移开,起身道:“日后,在穆絮面前,你只需要好好扮演你父亲的角色。”


        且歌知道,穆絮从小一直渴望父亲的疼爱,直到现在都未曾如愿,她不愿让穆絮再伤心,尽管这世间不如愿的事太多了,也常让人感觉到心底寒冷,但她还是想让穆絮感受到一点点温暖,即便这是假的。


        在穆博安愣神之际,且歌又道:“只要你能够做到,乖乖听我的,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记住我今日的话,不然,死的可就不单单是阿禾一个了!”


        声音中冷意与杀意并存,听者心惊肉跳,穆博安连忙道:“是,是,我听,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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