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沈伊洁白的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李木玖。
李木玖从回忆中脱离，一双眼睛漆黑似墨，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伊看着李木玖一时失神的样子，调笑他：“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把女朋友带来。”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清心寡欲的，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没有女朋友。没有想到竟然藏的这么深，可以啊。”
李木玖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神色不明。
沈伊又说：“对人家女孩子要好点啊，虽说你从高中就和人家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李木玖细眉微皱，拿着酒杯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语气略带不满道：“谁告诉你高中就在一起了。”
沈伊一拍脑门，自嘲道：“对，高中你是暗恋来着，我忘了，不好意思。”
李木玖脸色平静，他已经不想再和沈伊说下去了。
这个姐姐哪里都好，就是太聪明了，尤其是感情上的事情。
沈伊看着李木玖心不在焉的样子，郑重的对他又说了一遍：“你不要欺负人家，听见没。”
李木玖知道沈伊这次是很认真的在跟他嘱托，他放下酒杯，唇角微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听见了李木玖的承诺，沈伊才稍稍放下心来，姜似槿这个女孩子，她是真的很喜欢。
但是小玖的性格她也很清楚，执拗到疯狂，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也不见得回头。
这样的爱太浓烈了，搞不好就会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她不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小玖好像提起过几句，他们好像分开过，但是那时他的语气又淡又薄，样子看起来满不在乎，她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或者是两个年轻人在一起闹了什么小的别扭。
不管那时怎么样，现在他们两个仍然好好的站在她面前不是吗。
这就够了。
在暮色将至时，沈伊和沈昭阳目送他们上了回去的车子。
英俊儒雅的新郎轻轻挽着柔美新娘的素手，夕阳蔓延在他们身后，火红的烧成一片。
而车里，一片寂静。
李木玖沉沉的望着窗外，眸色深沉。
他不开口，姜似槿似乎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眼观鼻鼻观心的静默。
只想赶快回到酒店，结束他们两个人短暂的关系。
这之后，他将会回去继续他的工作，她也会继续看她的攻略，继续她的旅游计划。
这只不过是她一次偶然的遇险，而他又顺手救了她一次，仅此而已。
两个人就像偶然相交的直线，在这一次相遇后或许就会彻底的退出对方身边。
只不过，姜似槿装作不经意的看身边的李木玖。
他静静靠在车窗上，漂亮的眼睛阖住，外面逐渐暗下来的暮色使得他整张脸越发白皙，神情也透露着倦意，他应该是有些累了。
姜似槿想问他的话停在嘴边，不如，就等一会儿吧。
李木玖睫毛微动，随着车子轻微的颠簸睁开那双勾人的眼睛。
他右手轻倚在车窗上，轻轻支到耳测，深深看了姜似槿一会儿，才闲闲的开口问她。
“明天去哪玩？”
姜似槿骤然听到他清泉一般的声音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回答他：“元相寺。”
听到这话，李木玖讶异的挑了挑眉。
半晌她听见李木玖冷冷嘲讽的声音：“为什么要去一个寺庙？姜似槿，你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他的问号就像带着刺丝毫不给姜似槿半点面子。
姜似槿觉得他现在的模样跟昨晚根本不一样，昨晚的他依稀还有点高中时的影子，她还可以勉强对付。
而现在的他强势又迫人，嘲讽她的时候完全就像是在嘲讽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
这样的李木玖她曾经完全没见过，根本招架不住。
她心里像有一把刀划过，钝钝的疼。
半晌，她又回过神来。
是了，她三年前在没有查明真相时就对他说了那样过分的话，那些话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伤人，更别说是他。
他会记恨这简直太正常了，在他心里说不准她连一个陌生人也算不上。
昨晚救下她其实也是因为他偶然出门看见了，顺手而已。
他没有因为过去的恩怨丢下她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姜似槿耳边回想着李木玖那句冰冷的话：“这个女的我根本就不认识。”
她闭了闭眼睛，是了，他说过呀，他不认识她。
她开口，却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她只怔怔的盯着前面的座椅，好像要在那上面看出一个洞。
“我没说我信佛，我只是去那看看。”
声音小小的，带着委屈。
李木玖就听不得她这样讲话，听上去就像一个被骗了的纯情少女。
但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狠起来的时候是他的几倍。
他的心里窝着一股火，嘴上也控制不住要怼她。
“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才着急去拜佛？”
这句话简直戳在姜似槿的心窝上，一阵阵的抽疼。
她想不出来什么话去回复他的质疑，好像她说什么都不对。
开口就会酿成大错。
于是她只好沉默，把自己跟浓稠的夜融在一起，这样，她也就是一片黑暗了。l
令人窒息的沉默像海一样席卷了他们两个。
看着姜似槿一脸逃避的面容，李木玖只觉得心很累。
他微微闭眼，整个身体都透露出疲态。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示他现在的内心并不平静。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丢下他一个人。
沈伊姐说他只要一动心就会永不悔改，当时听了这话他还不以为意。
他扪心自问，在他们的感情里，他没做错什么。
在她说了分手之后，她就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夜之间消失了。
就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他们在一起的那么多年也跟着她一起消失了。
那晚，李木玖面不改色的喝酒，一杯接一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知道身边同学脸色都开始变得很难看，想拦他又不敢，后来回忆起来都说那晚他看上去就想要杀人。
第二天醒来他实在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走了，但是手机的通讯录告诉她，她的确把他抛下了。
那时他惊慌失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曾去过寺庙。
绛红色庙门庄严的向他打开，身着灰褐色衣袍的主持眉眼弯弯的递过签筒给他。
那签筒在他手里沉甸甸的，像是长了刺。
他素净的掌心握住它，轻轻摇动。
半晌，掉下一支签来。
他弯腰捡起去看，那上面娟秀的小楷写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他素白的手轻轻握着那只签，签文上楷体字的撇捺像剑一样刺进他心里，他微微闭了闭眼睛，不用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签。
主持微微侧头看了看，眼睛露出恻隐之情。
他朝李木玖稍稍弯了弯腰，双手合十。
“施主，执着于外相，心外求法，是不能真正见到佛的，只有放下妄想执着，向内心祈求，才能明心见性，终成正果。”
他看着面前一身金光的佛像，原来连佛祖都不认可他们的感情。
什么如来。
他不要如来，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姜似槿罢了。
他靠在椅背上，觉得这几年的光阴像洪水一样在他耳边轰隆作响。
转眼，三年已逝。
他睁开眼睛，那双眸子里的光像星火一样明明灭灭。
他轻声开口，语气疲乏。
“姜似槿。”
她转头看他。
“我累了。”
姜似槿偏头看他，李木玖整个人闲散的坐在那里，精致的眉眼慵懒如往常。
只是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像一个钩子吊住她的心。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犹恐惊扰了他。
“对不起。”
都是我你才会那么累，如果不是遇到我，你也不会受伤。
车稳稳的停在酒店门口。
李木玖坐在车后座，动也没动，眼神直直的目视姜似槿下车。
他的眼神平静似水，迎着她的疑惑淡然开口：“我要回去了，你明天好好玩，注意安全。”
然后他对司机师傅说去机场，司机应了一声，启动车子。
他看都没有看她，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就转过头去目视前方。
姜似槿站在原地，夜晚的风把她的裙子轻轻吹起来，有点冷，可是她不想进去，就一直看着那辆车逐渐驶离她的视线。
走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
姜似槿还站在那里目送他，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圆，最后一点一点看不到了。
回去之后，姜似槿锁好酒店房间的门，在门后放了一把椅子。
这间房间是昨天她和李木玖一起住的房间，而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看着李木玖曾经睡过的床，上面还有凌乱的痕迹。
睹物思人，更是感怀。
姜似槿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入睡前想。
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真是不幸，就是这样，她还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她脑海中回荡着他对她说的那句我累了。
那三个字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纵使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开口也不过是对不起三个字。
她闭上眼睛，有一滴眼泪从她细密的睫毛中流淌出来。
可是除了对不起，她也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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