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第二天是周日。

        金蚕昨天“吩咐”说，得去一趟三星堆博物馆，所以叶桑一大早就起来做了准备。

        绕过考古大棚，金蚕还没走出去几步，远远地就看到大院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路虎svcoupe。

        叶桑简单地穿了条蓝色牛仔裤，配着白色t恤，劲瘦有力的腹肌在衣裤交接处隆出好看的线条，戴着一副墨镜坐在驾驶室等着。

        正等得无聊，一扭头，刚巧看到金蚕出来。

        叶桑的视线瞬间就被冻住了。

        金蚕新换了一件纯白色的蚕丝纱裙，头发半扎，黑亮黑亮的发色衬得脖颈处格外雪白娇嫩。

        叶桑：她真美。

        金蚕：一直盯着这边看，是我今天换了衣服发型没认出来吗。

        和煦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一个在走一个在看。

        金蚕走过来用了多久，叶桑就看了多久。

        一直走到车子旁边，金蚕站下了。

        没上车。

        叶桑反应过来，跳下车，贴心地打开后座的车门。

        “请吧。”

        金蚕还是没动。

        “怎么了？嫌我车脏？我一大早刚刷的。”叶桑眼中露出困惑。

        不脏啊。

        金蚕抬抬头，表情比他还困惑。“就这么点路，还用得着开车？”

        从考古发掘现场到博物馆，满打满算，多说不过三公里。

        “我这不是怕，万一看完博物馆你还想再去别处转转嘛。大周末的。你又穿这么漂亮。”

        叶桑：她今天可真漂亮，就像是出门约会的。

        “去那边是办正事，又不是约会。”

        金蚕：男人的脑回路可真奇怪。

        最后还是拗不过叶桑，金蚕提提裙角上了车。

        关上车门，叶桑回到驾驶室，开车上路。

        “你左手边有早饭，右手边有饮料。还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尽管告诉我。”

        叶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按他说的，金蚕扭头看看座位左边，一个小筐，里面一份中式早餐，一份西式早餐。再看看右边，四个保温杯。一杯奶茶，一杯咖啡，一杯龙井，一杯可乐。

        “你不用做这些的。”

        虽说名义上是跟班，但金蚕可从没打算在这种日常琐事上麻烦他。更何况她现在不太吃这些，只能说一番好意心领了。

        “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被这样照顾吗？”叶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金蚕。

        “你挺有经验。”金蚕饶有兴致，也从后视镜里看叶桑。

        “算是有点吧。”叶桑视线看回前面。

        金蚕也转过头，视线落在窗外。

        这里真大真空旷啊，空气也好，远处的田野里绿油油的。随处可见高大的桑树，还有许多自由自在奔跑的小动物。

        是个宝地。

        她知道，几千年来，这地方一直都是个宝地。

        不难想象当时生活在这里的族人们该是多么逍遥惬意。

        只是很可惜，这地方于她来说相对陌生了些。

        不是因为这地面上拔地而起的现代建筑物令她感到陌生，而是因为3300前，她并未曾有福气在这里生活。

        即便这就是她的出生地，一个叫做“故乡”的地方。

        一落地就被掳走的日子当然不好过，背井离乡的岁月里更是杀机四伏，了无生趣。

        人总归是有故土情结的。

        身在异乡，始终会觉得，就算是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大院，也没法跟故乡那粗简黯淡的茅屋草芦相比。

        她曾无数次想象着，族人们那时候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

        该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吧。伴随着泥土芬芳和鸟语花香，美好自在，随性洒脱。

        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等大祭司的三道密谕完成，她就要回到这里，归隐田园。

        去博物馆不过几分钟路程，开车很快就到了。

        “你先在这里等我。”

        叶桑让金蚕在博物馆正门口下车，自己把车开到远处的停车场。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片嫩嫩的桑树叶子，递给金蚕。

        这可是好东西。金蚕心里一动，欣欣然接受了。

        “哪来的？”她怎么不记得刚才车上还有这个。

        “停车的时候在树上摘的。之前看你手里老拿片桑树叶子，觉得你可能喜欢。”

        除了这平平无奇的小东西之外，叶桑还真没见过她对别的什么有特别感兴趣的。

        “是喜欢。”跟那些奶茶、咖啡，中式、西式早餐相比，她更喜欢这个。

        “那就好，你高兴了，我这一星期跟班也算是尽到心了。不然总觉得赶你这样一个小姑娘走，心里多少有点内疚。走吧。”

        叶桑一早就买好了门票，带着金蚕顺利入馆。

        博物馆非常大，主要因为三星堆出土的文物本身体积就很大。放眼看去极为震撼，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叶桑屏住呼吸，紧张地跟在金蚕身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不为别的，因为金蚕，又双叕出状况了。

        且不说她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频频惹来路人惊艳的目光，就说博物馆里那些青铜器，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从金蚕一脚迈进博物馆大厅开始，叶桑一眼就看到那些熟悉的青铜色幽光了。

        从每件展览的青铜器上，灵魂出窍一样飘散出来。玻璃罩子根本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那幽光仿佛有了灵性一样，出了玻璃罩子继续往外飘。

        如同万万千千萤火虫一样，绕在金蚕身边，最后徐徐汇入她胸口，就是那晚她被闪电击中的位置，持续不断，绵延不绝。

        金蚕就那样昂首阔步地一路走着，那些幽光一路虔诚地跟随，像极了一位白衣仙女，身边被点点绿色星河追逐环绕。

        叶桑警惕地留心着周围。

        今天是周末，博物馆里人流非常大，本地游客外地游客，到处都是游客。

        许多人都注意到了漂亮得不像话的金蚕，也注意到了站在她旁边帅气逼人的叶桑。

        【哇，女生好美。】

        【哇，男生好帅。】

        【这俩往那一站，简直配一脸。】

        【天哪，我又相信爱情了，你看那男生多体贴多有安全感。】

        怕人发现金蚕的古怪，又怕人多推搡，叶桑只好虚虚用手臂半搂着护住金蚕。

        金蚕可没有叶桑那么多顾虑。

        她目标明确，步伐坚定，径直走到青铜神树面前。

        细细看过去，目光中渐渐生出几分惋惜。

        只有396米了。本来应该是556米的。可惜损坏得太严重了。

        好在考古工作者们技艺高超，历尽艰苦耗时近10年，已经呈现出较为完整的样态了。

        树，鸟和龙的位置大致没错。如此程度的拼接，可以称得上是精雕细琢，虽然有几块并不属于这棵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顶上那只神鸟的位置是空的。

        空的。很好。

        金蚕笑了。

        叶桑远远地看着她那笑容，不觉眸色如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金蚕真正意义上的笑，笑起来的她美得惊天动地，让人心生欢喜。

        同时叶桑也注意到，青铜神树上，并没有飘出太多的青铜色幽光。

        他沉思了一阵，没太想通。

        这棵树被列为镇馆之宝，既然如此贵重，但为什么出来的幽光这么微弱，甚至还不如考古舱地坑里的一个普通的小物件。

        看完青铜神树，金蚕又去看青铜大立人。

        人像高18米、通高262米。

        头戴高冠，身穿窄袖与半臂式共三层衣，衣上纹饰繁复精丽。以龙纹为主，辅配鸟纹、虫纹和目纹等，身佩方格纹带饰。制作之精美细腻，迄今为止，绝无仅有。

        其双手手型环握中空，两臂略呈环抱状构势于胸前。

        金蚕伫立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几个小时过去了，她还在站在原地。

        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叶桑也不问，也不动，只静静地站在她身边陪着。

        反正他也不会觉得无聊，这些三星堆发掘出来的东西，是有他贡献的一份力量的。他喜欢这些物件，看多久也不会厌烦。

        眼前这青铜大立人的确担得起世界铜像之王的称号，似乎表现的是一个具有通天异禀，神威赫赫的大人物正在作法。

        叶桑每次走到这，都能感觉到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而此时更为震撼的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这尊青铜大立人身上还在源源不断地发出幽光，汇入到金蚕胸口。

        光柱比其他青铜器上发出的粗壮数倍，就像什么大能量传输似的。

        周围已经陆续经过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每位导游都不厌其烦地讲着同样的说辞：“大家猜猜，环握中空的那个部位，原本拿着的是什么？”

        “有的说是权杖，有的说是象牙，有的说是玉琮，有的说那只是个特殊姿势，并没有实物拿在手里。那么各位游客，你们觉得是这几种猜想当中的哪一种呢？”

        金蚕合上眼，睫毛微微翕动。

        哪种都不是。

        是……

        孩子。

        这，就是第二道密谕。

        真是讽刺，全族上下最不该领受这道密谕的人，就是她。

        金蚕叹气，缓缓抬起眼帘，顺着铜像方方正正的下巴，看向那幅度极宽大的嘴，再是形态夸张的鼻子……

        直到与青铜大立人那硕大凸起的双眼对视。

        只有她才能看得到，青铜人像的眼中正散发着两道金色的光芒。

        她再次犹豫了，咬紧了嘴唇。

        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金蚕眼中闪电一亮，大立人眼中的金光便渐渐暗去，暗到最后，只存留了一丝微光，并没有完全熄灭。

        这代表着--有人领受了密谕。

        临近闭馆的时候，博物馆里的游客变少了一些。

        金蚕把整个博物馆都转了个遍。

        换句话说，把博物馆里青铜器上的幽光全都收了个遍。

        这些幽光跟地坑里的那些一样，全部都是3300年前，被散去的她的灵力。

        最后，在青铜器馆里，她的脚步停在了那尊巨大的青铜纵目面具面前。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极尖锐的高频音冲进耳中，同时空气中有一道锐利的气浪蹭着她的脸猛地刺过来。

        金蚕反应极快地侧了侧身，眨眼之间就避过了。

        站定之后，她不动声色，马上循着方向去看，可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

        找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金蚕闭上眼睛。

        “怎么了？”不大一会儿，叶桑就发现了金蚕的异样，“你没在看这个大面具？你在闻味道？

        她刚才身体挪了挪，好像是在躲什么东西，接着又一直闭着眼睛，完全不像刚才在综合馆里，在青铜神树和青铜大立人面前仔细观察的样子。

        “嗯。这里有人来过。”金蚕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这里当然有人来过。”

        叶桑环视左右。这句不是废话吗。到处不都是人。

        “不一样。”

        金蚕摇摇头。

        能感觉到，那混杂的气息虽然不够纯粹，但是她可以肯定，对方有一缕跟她一样的气息。只是很弱很弱，弱到几乎不存在。

        “哪里不一样？净说些我听不懂的。我一问吧，又嫌弃我不跟我说。哎你去哪儿啊……”

        叶桑这边还没说完话，那边金蚕已经跑开了。他只好迈开长腿跟在后面狂追。

        之所以说是狂追，主要是因为金蚕跑的极快，快得就像一道闪电。

        叶桑相信不会有人看得见她在移动。因为太快了，像转动的电扇扇片一样，根本就只剩一道影子。

        金蚕在追人，一个速度更快的人。

        就是那个人。那道微弱的气息就是属于那个人的。

        她虽然没看到那个人的脸，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看清，但很显然，对方明显知道她的存在。

        因为跟那个人相比，她身上的气息强烈到根本掩饰不住。

        跑什么呢？是为了躲她吗？害怕她？那刚才还敢对她动手？

        或许是她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吧，总之87年过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同族的气息。

        不同于其他种族，或多或少存在些勾心斗角，互相戕害的情况。

        在金蚕的认知里，她的族群，团结友爱和凝聚扶助是与生俱来的天性。

        如果真是同族的话，那碰到她应该是件好事，这个人跑什么呢？

        另外，这人身上的气息，为什么这么弱？弱得比她幼年时期都还要弱。

        难道是几千年过去，族人的力量消逝掉了？

        可是，这么弱的能量，逃跑的速度却能这么快？比她还快。这又是什么原因？

        不管怎么说，可以肯定的是，还有同族存活，而且就在身边。

        这可是件好事。

        天大的好事。

        因为，只要找到这个人，或许就不需要由她亲自来完成，那令她心不甘情不愿被迫领受的第二道密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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