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扇小窗透出一点光亮，白雾似的围帐将窗下的床围了个严实，整间屋子除了一张床外再没别的家什，墙上顶梁上贴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黄符纸，随着开门带进来的风微微起伏着。
赵三冬打量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进去，因为地上不知用朱砂还是黑狗血的，画了个大符，直接从床尾连到了门槛处。
“你先别动，我观察观察。”
刚跨过门槛的白玉宸愣住了，悬在半空的腿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只好瞪着眼定住。
三冬未注意到他。此刻正慢慢蹲下身子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地上的符，这符文怪异，她笃定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抵不住心中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况且这符画的如此之大，可有什么深意？
她摸着下巴左思右想，仍不得其解，在心中给自己做总结，看来还是才疏学浅，见识太少了。
站起身后她围着墙走动一圈，看得是直冒火，分明就是一些普通的驱邪符，有些甚至符都画错了，况且哪有符这样子堆贴在一起的，根本毫无作用啊。
“来人。”她朝着门口喊了一声，发现一道高阔身影堵在门口。
三冬眉头微蹙，斥责道：“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学金鸡独立呢。”
白玉宸闻言放下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是师傅叫我不要动的。”
是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她刚才被坑蒙拐骗的假道士气住了，倒也没想这么多。
“那好吧，那你现在过来到师傅身边。”她假笑着招招手，同时狡辩道：“你要学会自己理解话中的意思，我说的不要，一种是真的不要，另一种就是要。我适才叫你不要动，其实是要你动，只是要安静的动，跟在身后不打扰到我就是了。”
“嗯？”他习惯性歪歪头，“那到底是动还是不动呢？”
“”真是邪了门了，一天天给他在这儿玩文字游戏，三冬敷衍地摆摆手，“总之你安静的跟在我身后就是了。”
两人正一嘴一句的，忽听门外传来声音。
“道长，请问有何吩咐。”一个木着脸的婆嫂子，微微弯着腰恭敬地站在外面。
三冬道：“还请您将这满屋子的符纸都拿出去烧掉。”
“啊？”婆嫂子抬起眼看她，显出为难，“这恐怕还得请示老爷夫人。”
“其实你们有所不知。”她笑着举起手中符纸，夹在两指间晃动一圈，朝着房内窗户的方向丢过去，中途便炸裂出火花，黑色灰尘轻飘飘落下来。“这符啊，就是要烧了才有用。”
她转过身盯着那扇位于床头的窗，对身后婆嫂子道：“你就将我的话原封不动传给朱老爷吧。”
不等身后婆嫂子走远，三冬喃喃自语起来，“我说怎么一直想不通呢”
这画在地上的符，头连床尾尾连天，而那床头刚好有一扇窗，刚好串成一圈。如果她没猜错，床头也应当有张一样的符。
赵三冬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掀开床边围帐，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床头处的符文，果真和门口的一模一样。视线下移，一个半大孩子笔直地躺在床上，五官清秀，面色青白。
啧啧，也不知是谁她小声呢喃着，忽感有人在扯她衣袖。回过头，白玉宸紧挨着她站着，眼中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小鹿似的。
“师傅，我们走吧。”
她找到突破口，心情稍好，闻言转过身一手抚上他的脸，哄孩子似的温声道：“怎么了？今日怎么老想着走？”
“不喜欢。”他微微皱眉，唇色殷红，“这里不好玩。”
三冬讶异于他的反应，抬起头扫视了这屋子一圈，的确是满满的压抑困顿之感，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饿了。
“那我们先出去吃点好吃的，等会儿再进来好不好？”她笑着摸一摸他的头。
一定没错，这厮已经有段时间没吃上心爱的烤鸡了，这心有所不满，才会总嚷嚷着想走。
“咕噜噜——”谁的肚子响了几声。
听见声音两人都怔了一瞬，白玉宸一手还抓着她衣袖，眼珠子提溜半圈，指着她肚子道：“师傅你这里装了什么啊？他在叫。”
“”赵三冬稳了稳表情，淡然一笑，“你听错了，适才是外面的蝉鸣声。”
白衣少年眉头皱的更紧了，正要再开口，被她一把挽住胳膊就往外拖，“行了，走吧，师傅给你做烤鸡吃。”
“可是蝉怎么在师傅肚子里呢”
“都叫你别说了！”
“”
五更天，偏院门口站了两个人，院子外面影影绰绰也立着几道人影。
赵三冬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房间，此刻正大门敞开，里面多余的符纸已经全部拿出来烧掉了，两排点亮的蜡烛连成线，从门口直通朱明德躺着的床。
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安静极了。就连平日总问东问西的白玉宸也没有说话。
她好奇地看向他，发现他正好也在看着自己，不是正好，好像他时常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你害怕吗？”她问。
“害怕。”他答。
三冬‘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自己到底带了个什么样儿的玩意在身边，本以为他会答害怕是什么，不济也该回个不怕，如此坦荡平静的说着害怕，这算什么？
试问三道之内除了九天诸神能叫他稍微怕一怕之外，还有谁能打得过他？
她安抚道：“不怕不怕，等会儿你耳朵给我竖着点，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知道吗？”
也算是两人第一次配合吧，事实上这种高难度的差事儿她一般不接，经验不足容易出事儿，但现在身旁有只不得了的山鬼，当然要银难而上了。
少年山鬼一袭白衣立于黑暗中，莹亮如雪，他抬手搭在脸上挡住半张脸，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三冬得到回答，便率先走了进去。
“荡荡游魂、何处生存。”
“河边野处、坟墓山林。”
“虚受惊吓、失落真魂。”
“敬请路神、快快帮寻。”
她念一句咒语，便自手中丢出一张符，张张符纸燃起金光，围成圈置于朱明德的上方。她一手指向符圈，口中念道：“急急如律令，开！”
忽然间，屋内狂风四起，大门‘啪’的一声骤然合上，蜡烛的火光猛烈摇晃着，要熄不熄。符纸围成的圈中间逐渐显现出纹路，慢慢展开成道道金光刺向下面的朱明德。
三冬盯着浮现在眼前的场景，眉头渐渐皱紧，金光中幽暗混沌毫无内容，怎么招魂术完全无用？
半刻钟过去，阵法渐熄，她放下手臂，弯腰捡起床上的灰烬，心中满是不解。这招魂术算是老神棍改良过的，效果比古籍上的都好，之前她也曾在其他人身上尝试过几次，还从未出现过现下这种情况。
一只手慢慢伸向床上的人。
“你干什么？”三冬表情严肃，“不是说不要乱动吗？”
白玉宸收回手，退后一步安静地站在一旁。
察觉到他情绪似有变化，但她现在顾不得，想了想问道：“你看看他，能看出来什么？”
“嗯”他半张脸隐在暗处，声音平静，“他有两个空位。”
灵魂出窍，当是幽精，爽灵，胎光三魂，可他怎的说只有两个？虽然傻，但也不至于分不清一二三。
山鬼就是山鬼，一定不会看错。她稍作思考，又拿出三张追魂符，抓起朱明德的手，扎破他指尖，血滴一靠近符纸就被吸收。
追魂符顾名思义，追踪滴血者的魂向，但是这符比较有限的就是只能指个大概方向。三张符叠成星状，燃烧后的黑烟转了两圈，最终指向了上面。
赵三冬两眼一黑，什么玩意儿，这是已经被收进地府了？不对吧，怎么的了，这还有一魂七魄呢，阎王老儿你收掉了啊。
她想起先前在朱老爷面前拍着胸脯说一定行的样子，还有那万两白银院子门口守了人，要是她现在从院墙翻出去不知是不是好一点。
看着她表情变化不断，一旁的白玉宸又忍不住伸手拉她衣袖，“师傅，你又跟他玩，不理我。”
不是在玩啊傻徒弟，你师傅我
正要辩解，三冬突然怔住，转过身看着他呐呐问道：“我之前也在跟他玩？”
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她抓不住，但她直觉这很重要。
白玉宸一手滑下来改为抓着她的手，上前一步道：“上次，上次你还把鸡腿给他吃。”
‘轰——’不是吧，朱明德就是那日将她打下山坡的幽魂？她记得最后滚下去的时候看见白玉宸扑了过来，给谁一掌来着。
她转动眼珠斜着看身旁少年，又转回到躺在床上的人身上，然后颤抖着将手中剩余的符纸塞回腰包中。
被山鬼拍了一掌啊，那没事了，收拾收拾直接翻墙跑路吧，怪不得追魂符都指向上面，原来已经不在人间了。
三魂回了一魂，有无可能当日那幽魂就是要回魂的，由于中途种种被白玉宸一掌拍没了。
走，不对，现在走是已经来不及了，得跑起来。
“师傅很想和他玩吗？”白玉宸微微弯下腰将下巴放在她肩头，眸光璀璨，“就让他待在那里自己玩吧，我陪师傅玩。”
“那里是哪里？”三冬停下收包袱的手，“难道你把他打到虚无之境了？”
这个可能也是有的。
“乖，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她顺着他脑袋摸了摸，这才发现他今日似乎格外妖艳，唇色如闺阁女子涂了胭脂般红润，头也有点烫。
头烫？她又伸手探他额头，真的很烫啊，夏日人的手温本来就高，搭在他额头上竟然会有烫的感觉。
白玉宸抓住她乱动的手，歪一歪脑袋：“玉宸没事，是不是把他带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啊？”
看来他有办法，三冬郑重点头，“当然。”
刹那间房间亮如白昼，四周一切都慢慢模糊掉。她赶紧拦住，抓起他手指咬下去。
“你是山鬼，但我可是肉|体凡胎。”说着她用那血绘在自己额头，以防救不了那个，又将自己搭上了。
山鬼乃半神，其血有定魂之效。
一阵抽离感袭来，下一秒两人便站在了一片白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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