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水

天色逐渐暗淡，高悬的太阳渐渐失去了光芒，隐藏在暮色背后，几点星光开始闪烁，借着晚霞的余韵，编织起一幅深邃的画卷。

　　数十支飞剑掠过茂密的森林上空，剑尾处都悬挂着一两个蝰狼的头颅，致命的毒液，腐蚀的唾沫，半凝的鲜血，时不时洒落，惊得下方得鸟兽向四周逃去，不一会儿，森林重归宁静，飞剑也脱离的黑暗的追捕，回到了素忘的环抱中。

　　景月与死月遥相呼应，悬挂在素忘两侧，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大地，驱散着黑暗，但这月光同样也充满了杂质，留下了许多斑驳空隙，给予了黑暗可乘之机。

　　昏迷的陆唯风渐渐恢复了意识，他开始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感受到伤痛的折磨，感受到月光赋予的光芒。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倚靠在月光，缓慢地运作灵力，简单的修复自己断裂的肌肉，受损的骨骼。

　　恍惚间，陆唯风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拽动了一下，起初他不以为然，以为是风干的好事，因为仅仅是毫末只差，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残留的疼痛，近乎于没受过伤一般，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惊恐的睁开眼，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发现无法做到，马上开始试着斜侧身子，此时一股瘙痒之感开始出现在脚底。

　　陆唯风终于侧起了身子，他望向自己的双脚，发现他们已经没入了月光的裂隙之中，这块黑暗凝实如泥沼，令陆唯风毛骨耸立，尝试着挪动身躯，将双脚拉出黑暗。

　　一发力才发现，这块凝实的黑暗就是一处流沙，越陷越深，渐渐的伴随着死亡的气息，已经没过了脚踝。

　　陆唯风深吸一口气，借此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思考着对策，但当他将视线移开脚踝时，才发现有一双幽黄的眼眸在望着他，这一下直接与其对视，把他吓得心脏骤停，冷汗瞬间透出皮肤，浸湿全身。

　　一个呼吸时间，陆唯风稳定了惊吓，一眨眼间，又是一身冷汗，原本的眼眸，由一双变为了数十，他们拥挤在那处狭小的黑暗中，平静，疑惑，贪婪。

　　又一个眨眼，陆唯风疯了，即使没有了痛楚，也全然不顾损伤的内脏，断裂的骨头，残破的身躯，发狂般的爬离黑暗。此时的黑暗中，慢慢伸出一张布满尖牙的有如狼头般的，堪比腰身大小的巨口，没有鼻子，没有眼睛，有的只是褶皱紧致的皮肤，每一颗牙齿都东倒西歪，甚至交错碰撞，每一颗牙都沾满了杂质，粘液？残渣？血液？或是其他更恶心可怕的东西。、

　　而巨口的两侧，那凝实的黑暗中，遍布着黄眸，成百？上千？密密麻麻，令人心麻，令人窒息。

　　一道闪电出现在夜空，毫无征兆，它的出现，切割了大部分的裂隙，同时也将陆唯风脚部的黑暗斜向分割，绝耳的雷鸣夹杂着巨口的凄厉的哀嚎将陆唯风从疯狂中解脱，微弱如残烛的意识驱使他望向双脚，发现仍陷没其中，又一道闪电划过，陆唯风榨干所有灵力和气力，挥动炽月荒龙，砍断了自己的双脚，神经触感同时又恢复了过来，疼痛的嘶吼伴随着到来的雷鸣消散在夜空。

　　森林燃起熊熊大火，狼头模样的怪物，叼着简翎的两个小腿，静静地退入黑暗，瘆人的黄眸一对一对的也消失了踪影。

        大雨滂沱而下，毫不留情的击打着残破的陆唯风，听着耳边自然的呼喊声陆唯风想要拽回那渐行渐远的自我意识，苦苦的坚持只换得失败的告终，土地也逐渐变得泥泞，包裹着陆唯风沉沉的睡去。

　　细碎的杂音在脑海中响起，陆唯风尝试着睁开双眼，失败告终，只能右眼勉强撑开一条缝，耳边的杂音依稀分辨出是人言，想要发出声，喉咙火辣辣灼痛，呻吟夹杂着呜咽，他努力的想要晃动脑袋。

　　似乎是起了作用，有人影来到他的身边，尽管视线模糊，也听不清话语，但一股淡淡的芳香钻入鼻中，一下子使陆唯风安心了下来。

　　断断续续不知昏睡了多久，陆唯风顶着烈火燎原的喉咙，嘶哑的喊出声：“水，水，水。”

　　但他自己无法确认是否喊出了，只能一遍一遍的开闭着下颚，直到熟悉的芳香抚过他的鼻梁，涓涓细流缓缓滑落。

　　接连数日，也许是数日，模糊间陆唯风都在芳香之中，饮下水源，服下丹药，终于他的右眼能睁开了，但仍然感受不到左眼，望着简约的屋顶，试着回忆那晚的情景，寒颤之下唯有作呕的巨口，心慌的眼眸。

　　闭上眼享受着宁静，芳香又到来了，他睁开右眼，披散的秀发，雪白的肌肤，曼妙的身姿，稚嫩的面容，秀色可餐。

　　他这一睁眼，着实是使少女一惊。

　　“你醒了，能听见我说话吗？”少女向他招招手。

　　陆唯风能听清她那轻柔的声音，想要回应她，却发现自己只是在重复着模糊的水的发音，少女帮他喝下水，陆唯风每说一声就喂下一口，他撑不住了，拼尽全力要黄了一下脑袋。

　　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得话眨一下眼，不能得话眨两下。”

　　陆唯风吃力地眨了下眼。

　　两人通过这样的方式交流了半日，从正常的问题，渐渐变得越发奇怪，陆唯风感觉眼皮都抽筋了。

　　又过了十天的调理和交流，陆唯风知道了少女的名字，钱心，门派的名字，天方门，他也可以开口正常的交流了。

　　“陆翎，我帮你找来了轮椅。”钱心来到屋内，没等他回应，便费劲的使着灵力将他搬到了轮椅上，尽管钱心已经非常小心了，但奈何修为只有凡蜕，还是让他磕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心急了，老是粗心大意，让你又受伤了。”钱心听到碰撞的声音后连忙道歉。

        “没有，没有，我没有撞到什么。”陆翎不想让她内心有愧疚，也赶忙开口，“不会是有老鼠吧这个房间。”

        “啊？有老鼠！那我晚些给你换个房间。”钱心还是不放心，“确定不是我做错了事？”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便轻松的叹了口气，但很快陆翎就后悔了，钱心像是推着小车般，在山路横冲直撞，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般，不仅吓得他魂飞魄散，一路上遇到的天方门其他弟子也不禁为陆翎捏了一把汗。

　　失魂之旅终于结束了，他们停留在了一处池塘边，借着水中倒影，陆翎还是不能看清了自己的样子，于是便询问钱心。

　　臃肿的左眼，左脸爬满了翻卷的死皮，毛糙不堪，右脸也有数处破口，一条长长的疤痕从耳朵根连接到下巴，两条小腿不见了，空荡荡的有些瘙痒之感，点缀了血斑的纱布下是焦黑的双臂与身躯。

　　“师妹，门主有事想要询问简翎兄弟。”走来的男子，是钱心的师兄李钦。

　　钱心与陆翎道了别，由李钦接过轮椅，推着他向门主所在的殿宇出发，路上，李钦简单的问了他伤势的恢复情况，以及当时到底是遭遇了何种情况，通过陆翎的描述。

　　“简翎兄恐怕是遇到了死月的亡兽，亡兽是一种十分特殊的物种，它们本应该是生活在死门之中的，但是由于素忘神树的存在，影响到了死门中的世界，导致死门世界的阴影与死月照耀下的阴影相连了，所以在这方土地，夜晚总是有死亡陪伴的。”

　　“说来也许是运气，那晚雷电交加，点燃了山林，驱散了黑暗，致使亡兽不得不退回死门，在加上简翎兄你胆识过人，直接斩断双腿，才没有被一同拖进去。”

　　“我们第二天发现你时，大面积烧伤加上大量失血，本以无望了，没想到你还吊住了一口气，真是意志过人啊。”

　　李钦一路说着，将他送到了门主赵浩所在的殿宇。

　　赵浩虽是天方门的门主，却没什么架子，接手过陆翎后也开始慰问他的伤势。

　　“陆翎，你能试着运用一下灵力吗。”

　　陆翎没有迟疑，直接将灵力展示出来。

　　“你这功法是学自哪里。”

　　陆翎猜到些什么，如实将自己的功法及所知的情况全部告诉了赵浩。

　　问清了地点后，便直接让陆翎去养伤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经过钱心的照顾和灵力的调息，陆翎已经褪去了死皮，健壮的身躯，清爽的面容，唯独这空荡荡的下肢，不间断的瘙痒。

　　虽然有化丹境，但所持灵力依旧不够他长时间的飞行，还是得依靠轮椅行进，他来到窗边，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池塘和树叶。

　　“陆翎，门主回来了，我们一同去迎接他吧。”又是没等他回应，钱心便推着他出门了。

　　细雨之中，天方门共弟子五十余人，皆在广场上迎接门主赵浩，赵浩一步一步慢慢走着，长途跋涉使他面容憔悴，双中托着一个木盒，穿过众弟子，来到钱心面前。

　　钱心意识到了什么，不愿相信，想从赵浩的眼神中得到否定，但被愧疚的避开了，她接过木盒，抱紧在怀中，跪倒在稠密的雨中。

　　其他人，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师叔回来了，抚摸着自己大大小小的旧伤，这是他们师叔唯一留下的痕迹，在大雨之中，纷纷低下了头。

　　陆翎来到钱心身边，用灵力为她撑出一片晴天，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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