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风雨杀人夜
圣唐永真十二年，春夜，子时。
云京谨亲王府内。
惊雷滚过天际，震得人心战栗。
死亡与新生，相依为命。
有人在两日之交的惊雷声中告别了这冰冷的世间。
有人在这紧扣人心的雷声中睁开了双眼。
剧烈的头痛让李轻云无法看清自己身在何处——那是子弹穿过头骨，直入脑髓的痛楚。
古朴的房间中，仅雕花大床头上一灯如豆，跳动中隐隐有人音传进耳内。
“是断气了，奴婢亲自摸了！”
“好！死了小贱人，现在轮到那老贱人！”
脚步声远去，李轻云只觉得痛楚从大脑沿着脊柱蔓延至全身。
也正是这痛楚，驱散了四肢百骸中属于死亡的冰寒与僵硬。
“必须动一动！”
身体有了痛觉，她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的双脚，直到大脚趾在大脑的命令中弯曲，才长长呼出口气。
下肢能动，说明脊柱没有出现问题，可以走！
不管这是哪里，肯定不安全。
唯一没想到的是，作为帝国监察局最优秀的监察员，最终，死在了最信任的同伴手上。
直到枪口冒出火星那一瞬，她才明白，人……都是自私的！
二十分钟后，她终于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已经是满身大汗。
软绵绵的手抬起，在右边耳后扣了两下，熟悉的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注意，星辉帝国机要系统已开启，请使用者在30秒内登录，否则将视为间谍渗入行为予以抹除！}
系统还在！
{用户名：猎狐一号，密码：}
李轻云立刻利用意识在大脑内登录，与此同时面前出现透明面板。
{用户：猎狐一号；
真实姓名：李轻云；
级别：s级监察员；
体力值：幼体，中毒虚弱；
环境：危；
武器权限：六巢转轮|手|枪，六发子弹。
请问是否立即使用？}
幼体？
李轻云瞬间愣住了，也是现在才发现被她忽略了的最熟悉的事情。
那就是自己的身体——短腿、小脚、手也是儿童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
李轻云愣了三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暂时存放，随时使用。}
{收到，系统进入应激状态。}
先离开再说，常年从事危险工作的经验让她做出了最佳判断。
刚要下床，门口突然一声巨响，接着那木质的门板便飞了进来。
这么快就来了？
李轻云本能就要拿枪，冲进来的人却冲她跪下：
“小郡主，奴宋连年来迟了！”
是个魁梧男人。
着古代军士服，全身湿透。
仅仅这么简单一眼，她便得到许多信息。
原主身份为贵族或皇族；
有军士为手下，一定实权可能；
雷电之后，开始下雨了……
李轻云刚看清楚这人那张陌生的国字脸，床头的灯就被带进来的风吹灭。
“奴这就带您去见倾妃，奴无能，辜负了陛下和王爷的期望，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女！”
又是一声惊雷，电光从敞开的门照进来，李轻云看到男人身上冒血的伤口。
就在她犹豫动手的瞬间，男人冲过来将她抱了起来，身形携带劲风冲出房间。
李轻云想要挣扎时，才发现自己身体真的极度虚弱，根本做不出任何有力的动作。
她还需要时间！
奔跑出了屋子，这男人便在她的震惊中飞掠上了屋顶。
“小郡主，倾妃怕是熬不过今晚了。王爷南下巡盐税还没回来，那个女人现在就要害了您的性命！”
“奴从前院杀进来，已经惊动了那女人的手下。”
“我们只有时间见您母妃最后一面，稍后奴立刻带您北上，寻求云上阁阁主庇护。”
“您无需害怕，奴手下三百卫士便是死绝也会保您平安上白介山！”
母妃？倾妃。
男人说话间带着胸膛震动。
李轻云呼吸沉重，体内毒素再次发作，如同百万只蚂蚁般在经络中钻洞啃食。
这些话让她大致有了概念，依然剧痛的大脑中也闪现过零碎画面：
身着宫装的高贵美人，龙椅上的威严男人，慈眉善目的谨亲王，还有那个表面温顺、实则阴险如蛇蝎的王妃……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口里的‘那女人’便是谨亲王王妃了，也就是这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宅子的女主人。
“宋叔，母妃……在何处？”
高贵美人便是倾妃，是这身体的母亲，谨亲王唯一的侧妃。
十五年前的圣唐第一才女，差点进宫做皇后的沐轻烟。
“在佛堂，奴的手下正跟那女人对峙，我们马上就到！”
雷声转向低沉，瓢泼的大雨愈发凶猛。
李轻云身体麻木，被宋连年护着，倒是没淋湿多少。
躲过一群流箭，大雨中，宋连年带着人跃下屋脊掠进一扇打开的门。
浓重的香烛味冲进鼻子，李轻云还没看清周遭环境，便被放到围帘之内。
这里应该就是佛堂了。
青石地板冰冷，铺了锦缎被褥，被褥中躺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
飘散的头发凌乱，蜡黄的脸上双眼深陷无光，颤抖的惨白嘴唇早已没了昔日颜色。
这……就是沐轻烟？
不受意识控制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仿佛被撕裂开来。
属于自己的意识冷静分析了周遭环境，也对沐轻烟的变化感到惊讶和同情。
属于原主的身体在悲恸哭泣，声音就如同未断奶的弃猫，“母妃，母妃……”
没有多余话，一声声重复却透出浓重的不安和心痛。
“云儿？宋大哥，可是我的云儿来了？”
女人眼球微动，始终没有焦距，枯枝般的手从被褥下艰难伸出，在空中茫然地挥动。
“是，倾妃，奴将小郡主带来了。”
宋连年说了声冒犯，伸手将沐轻烟的手与李轻云的手握在一起。
是怎样的折磨，让以丰腴为美的圣唐江南第一美人成了这般模样？
喊杀声就在院外，李轻云心里焦急，却连握紧那手的力气都没有。
“母妃，我来了，云儿来了，母妃！”
此时，门外有人高喊，“军卫，那女人调来了左卫营，我们挡不住了，求您带贵人撤离！”
“等……”沐轻烟在被褥下的胸口剧烈起伏，挣扎着，“宋大哥，让我跟她说说话，就说两句，我怕是……”
“贵人别急，老宋就是拼了命也让您好好说话！”
宋连年说完，起身冲向门外。
“小郡主！”
本来被沐轻烟握着的手突然被人抢走，李轻云这才发现旁边还跪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
“倾妃快死了，您快跟奴婢走吧。晚了怕被王妃抓了去，我们就死定了！”
声音很熟悉，李轻云无力低头，另一只手却悄悄背到了身后。
“小郡主小郡主，您平时任性就算了，难道您想跟倾妃一起死吗？”
就守着主子居然敢说这话。
果然沐轻烟一双手再次慌乱舞动，“贱婢你说什么？你要带我的云儿去哪里？云儿，我的云儿！”
那丫鬟见躺着的人发了狂，也不管李轻云愿不愿意，用力拉扯着人就要起身离开。
“素娘，”李轻云抬头，另一只手已经多了一个黢黑的东西，口子正对着这叫素娘的丫鬟，“没毒死我，现在是想把我拉出去被乱刀砍死？”
只要出了这个院子，面对的就是打斗的双方，自己这中毒的身体根本跑不掉，反而会死于乱刀之中。
“您说哪里的话，奴婢怎么会害您呢？”
素娘被识破，有瞬间慌乱，可眼里马上又变成了狠厉。
地上沐轻烟似乎回光返照，听着声音就扑了过来，将李轻云死死抱进怀里，“你要作甚？胆敢伤害我女儿，没人能伤害的云儿，云儿母亲在没人……咳咳咳……”
太过激动，一连串咳嗽声中，李轻云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那是沐轻烟吐了血，正好落在她锦绣的袍子上。
殷红的一团，在粉色的袍子胸口散开。
“母妃，母妃您冷静点，别激动！”
李轻云咬了舌尖，将幼小的身体再次掌控，抽手在沐轻烟肩上拍着，“云儿在，没人伤害得了云儿，云儿有母妃！”
一双还含泪的杏眼却是狠狠盯着素娘。
就是这么一下，素娘已经放弃带李轻云走。
四周望了一圈冲向了香案，也没管敬不敬重，伸手便拿了案上的白玉观影像。
李轻云一边安抚沐轻烟，一边蓄积力气从她怀里挣脱出持枪的手。
就在素娘抱着观音像冲过来时，转轮□□上膛，惊响声中吐出火星！
白玉观音落地，素娘疑惑地盯着那黢黑的物件，眉心黑洞冒出一缕轻烟，接着鲜血喷溅。
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这个谋害主人的奴婢没了声息。
李轻云皱眉看了一眼那观音像的碎片，握枪的手无力下垂。
“云儿？”
一声枪响像是惊醒了沐轻烟，也抽去了她最后一丝生机。
虚弱到了极点的女人无力倒下，手却依然死死抓着李轻云。
“活下去，云儿，母亲无用，你别像我这般痴情毁了一生。”
“我的女儿，答应母亲，活下去，活好……”
李轻云下意识焦急地抓着她的手，“母亲，您别死，母亲，云儿还没长大，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这些话不属于帝国s级监察员猎狐一号，是这个八岁的小小女孩对亲人的最后乞求。
“我沐轻烟可笑一世，不愿为他入宫墙，却又不舍远离他的是非网，终究死在了这吃人的云京城！”
沐轻烟眼中突然有了光，定定地盯着李轻云，似乎能透过躯壳看清她唯一的骨肉，“云儿，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回来，母亲要你发誓……发誓好好……活着，发誓！”
若只是八岁的孩子或许做不到，可她已经不是。
李轻云举起握枪的手，声音清脆决绝，“我，李轻云对天起誓，这一世好好活着，绝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绝不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绝不再信人！”
“若有违背，此生永无宁日！”
“傻孩子……”沐轻烟似乎放心了，移开了视线，双眼又恢复虚无空洞。
“一生漫长，临死了，才悔恨不已，心悦的，亏欠的，”
“自思量，终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叹息缄默。
李轻云能感觉到那具身体中有什么消失了，生命沉寂为死亡。
“母亲，”李轻云艰难地拉过锦被，将女人完全盖住，又伸手将那双幽怨的眼睛合上。
“你们在黄泉路上遇到了也别伤心，你们的仇，我替你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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