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无根
轻骑离开扬江驿，驿站的大火也基本消弭于瓢泼大雨。
马蹄声远去，斜对面一扇窗户打开。
临窗有一张方桌，桌上摆了精致菜肴，脸颊微胖的中年男人坐于桌前，手里捏了半杯清酒。
“一场好戏啊！”
看了烂泥良久，男人轻声感叹一句，似乎刚才的拼杀还真就是上演的一场不错的戏剧。
“主子，可要拦下小郡主？”
脸上扑了粉的青年身材单薄，长相俊俏中带了些阴柔，说话声也有些异于常人。
“她要走我们拦下又有何用？”男人将杯中酒饮尽，一双锐利的眼中，极其罕见地带了些醉意，“白玉啊，是非情爱，转眼成空，留不住！”
被叫白玉的青年只是微微低头，回答一声‘是’。
这世上，有些人的心思是不能猜的，若是按不住那好奇的心，也就活不成了。
新翻开的土被雨水浸湿，‘热闹’刚结束不过半个时辰，官道上一支军队从南匆匆而来。
战马踏过泥浆，很快将驿站和周围商铺搜寻了个遍。
“王爷，不见郡主踪迹，四周无一人。”
黑色斗篷掩盖了瑾亲王苍白的面容，听到消息后，手里马鞭捏得更紧了几分，“可有打斗痕迹？”
“有，驿站里发现了羽箭，与江北军制式相似。路两侧房屋有打斗灼烧痕迹，奇怪的是找不到尸体。”
汇报完，校尉不解道，“路上尽是泥土，路面似被翻开。”
“找，继续找！”
……
商船南下，渔船北去，江上风雨里作别。
李轻云身边再次只有宋连年和李叶子，额，还有个被捆绑了手脚的苏苏丽。
其余的卫队一半上了陆地沿河行进，一半扮作渔民，远近随行。
雨滴溅起细密水花，李轻云盯着江面思考最近的事情。
如果说秦家能调动江北营的军士并不奇怪的话，药人谷和巨鹰族就有些细思恐极。
船只北行，宋连年和李叶子已经回答过关于这两股势力的传闻。
至于江南七风堂为什么没参加驿站刺杀，答案在三天后揭晓。
补充食物和水的军士带来的消息。
“七天前，江南七风堂总舵和十二分舵被江南军围剿了，一个活口都没留，起因是贩卖私盐。”
军士离开后，宋连年有些动容，“小主子，这必定是王爷为您报仇。”
江北军在秦家手里，江南军则一直由皇帝最信任的亲弟弟瑾亲王掌管。
“或许吧，”李轻云不置可否，故作严肃道，“大伯伯，你又叫错了。”
“就是，你要叫她云儿。”苏苏丽靠着船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对吧，云儿。”
李轻云点头，“是，苏苏姐姐说得对。”
见惯了李轻云这副嘴脸的李叶子冷哼，“见色忘义，宋大哥还不是顾及你身份。丫头，你也不问问这妖女有何目的？”
“奴家不是妖女！”苏苏丽不明白李叶子为何就是看她不顺眼，委屈解释道，“奴家说过要报恩的，帮忙的两人都是奴家的江湖好友，李公子为何不信？”
李叶子依旧别开头，一副根本不愿与其搭话模样。
宋连年不与一个姑娘家计较，劝说道，“贤弟，苏姑娘手段是异与常人，好歹救了我们。”
“谁要她救？”李叶子突然就生起气来，起身离开船舱。
宋连年有些尴尬地朝苏苏丽点了点头，无奈拿了伞起身跟出去。
李轻云小眉毛扬得老高，脸上笑容古怪，“知道小叔叔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苏苏丽因为李叶子的话脸上有丝不明显的红，“因为奴家是他们口里的邪魔外道吗？”
“不是，”李轻云摇头，故作深沉道，“姐姐以后只管与我多说话，少跟大伯搭话。对了，你说你身体里种了什么来着？”
要说三人中谁对苏苏丽的怀疑最重，其实并不是两位壮士，李轻云从第一眼看到这西域美人就没信任过。
苏苏丽很坦诚地告诉了李轻云自己功法的窍门，甚至还展示了根须穿破皮肤留下的伤痕。
“一般半个月就能长好，这次释放的无根多了些，不过有个把月外伤还是能愈合的。”
本应是白玉般的手臂上，布满了红肿血孔，密密麻麻、坑坑洼洼的好不丑陋。
按照苏苏丽所说，这些无根在她还是婴儿时就种进了身体。
随着年龄增长，寄生的无根也在生长，布满了血肉，扎根于骨骼。
用时以内力催动，平时则需不断服用独家药物让其进入类似沉眠的状态。
每次使用也要注意使用程度，不能让其进入五脏六腑，“不然就活不了了，会变成一丛无根草。”
“令师就是使用功力过度陨落的吗？”李轻云了解人体结构，就更对此功法感到毛骨悚然，也不可思议。
血肉之躯，以植物寄生，根本就是慢性自杀。
“对，”提到师父，苏苏丽大眼睛里透出悲哀，“那个负心汉功力高深，又知道师父的功法，故意让人围攻，才导致无根进了心脉。报仇后不久，师父就进了百草谷了。”
“百草谷？”
“就是奴家这一脉历代祖师回归山川的地方，若是大限将至，我们就进谷，不再出来。”
最后是什么结果，李轻云望了眼江边新生的一簇簇水草，一时无法言说。
“云儿，你不用担心奴家，奴家功力还差得远，这么用一回没大碍的。”
苏苏丽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坦诚就算了，居然还善良。
嗯，起码现在看起来是善良。
李轻云眸色微动，突然问道，“你多久加入的云上阁？”
“奴家本来就是云上……”苏苏丽本来沉浸于自己命运中，话都出口了，才惊觉李轻云问了什么。
小郡主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是我那没见过的师父让你来的吧，那两个帮手也是云上阁的？他们叫什么名字？”
“这……”苏苏丽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在李轻云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发现这个小郡主其实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是你告诉我的！”李轻云眨了眨杏仁似的大眼睛，央求道，“苏苏姐姐，你就告诉我吧，我那个师父是不是很凶？也不亲自来，是不是不想收我做徒弟呀？要是云上阁不要我，我回云京肯定会被害死母妃的女人杀了的！”
“不不不，云儿，尊上虽然嘴上不说，我们都知道他对你很满意的！”
苏苏丽一听李轻云去不了云上阁，赶紧道，“木影大人和判官大人，还有奴家都尊上派来保护你的。尊上说，你只要能成功上了望雪峰，以后就是我们的少阁主，将来云上阁就是你当家了！”
这下轮到李轻云一脸懵了。
什么？
少阁主？
怎样不靠谱的师父才会还没正式拜师就把家业传给自己啊？
不对，云上阁不可能这么轻率。
“我那师父……早就在我身边？”
苏苏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好好想了一遍江月白的话，似乎并没有要求她对此保密。
“你出云京之后，尊上跟木影大人就跟着了，判官大人是在杀黑面妖佛的时候来的。”
苏苏丽没有任何隐瞒，“现在没跟着了，尊上还有其他要紧事，就让我们跟着你。”
“你们之前为何不出手？”李轻云有点不高兴，自己一路可吃了不少苦。
“尊上不让，他老人家说你要自己走这条路，不然没资格上望雪峰。”
苏苏丽想起什么，啊了一声，道，“这次出手也是因为巨鹰族，他们跟我们云上阁是死对头，知道你的身份，前来截杀的！”
“好险好险，要是我们没跟那么紧，说不定你已经被他们杀了！”
李轻云抿唇点了点头，心想这姑娘似乎不太聪明啊，说话也够直白的。
这跟当面说自己夭折的李叶子有得一拼。
北上第七天结束了水路，踏上陆地时，李轻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飘的。
“让我们走走吧，大伯伯，”李轻云看到马车就求饶，“真的，我一双腿再不活动就要废了。”
牵了马过来的李叶子也说道，“走走吧，我跟着，没人上来找死。”
宋连年看了眼三人，又吩咐身边的军士跟着，这才放心离开。
苏苏丽见宋连年远去了，疑惑道，“云儿，宋大哥指挥作战的时候那么果断，怎么以碰到你的事就像个老妈妈一样？”
“谁是你大哥，别乱了辈分！”李叶子冷声打断了苏苏丽的话，“留在云儿身边多学学圣唐女子礼仪言行，别坏了她的名声。”
这样的质疑就严重了，李轻云刚想说自己并不在乎这些，苏苏丽先红了眼。
“反正你就是不喜欢奴家，奴家说错什么了？宋大哥年纪大，但他叫你贤弟，你又比奴家大不了多少……云儿，奴家去客栈等你！”
苏苏丽怕是气急了，一向不拘小节的姑娘跺着脚，转身跨上军士牵着的马，扬鞭而去。
望着远去的倩影，李轻云还有些软萌的小脸做出担忧，“小叔叔，你这么对姑娘家，以后怎么给我找小婶婶啊？”
李叶子被李轻云的话一噎，脸色瞬时难堪，“大丈夫，当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怎可留恋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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