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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竹林宴韩缜


罗安前一日受到了沈禾的鼓励,决定暂且等周二自己来找他们主动坦白,今日早早就去找了韩缜,顺便与他说说书院里这几位先生的脾性。

        前几天荃期先生考核了一则治水策略,今日这堂课便会公布大家的成绩。

        韩缜跟着罗安顺着人流往书舍走,路上常有停下向他问礼的,多半也都是点头致意,少有驻足搭话甚至前来寒暄的。

        比起前拥后簇,眼前这样他反而更舒适些。不过他昨日午后才到,初到时围了几圈,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想见他,才过了一天,大家的兴趣似乎淡得格外快。倒不是他对自己有多自信,他游学过的书院数不胜数,即使是他刚离家游学名不见经传时这种态度也是少见。

        三清书院似乎并不尽如传闻中所言的那般,怪诞、没落。

        “还未开课,我已经能想象先生骂人的样子了。”前面一人颇为气馁的说道。

        “还未开课,我已经能想象先生夸人时的样子了。”另一人感慨道。

        “先生什么时候夸过人?”

        “你们不觉得先生忍住自己不骂人便是顶好的夸赞了吗?”

        话毕得到大家的一直认同。

        韩缜跟在后面听完亦是莞尔一笑,方才罗安还跟自己介绍了这位教授孔孟之道的荃期先生,说是性情温和。如今听他们的调侃,发现还是有些出路,他对这位先生突然有几分好奇了。

        “不过想想,又能听到顾辞的文章,即便是被先生骂上一顿,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是,治水一道顾辞的见解的确远胜于我们。”

        “只是治水一道?”等那人说完,旁边几人齐声笑着问道。

        “自然,是处处远胜于我们的。”那人轻哼了一声,继而笑道,“不过那可是顾辞啊,输给他又何妨?”

        众人又一翻调侃,言辞间不见半点不忿。自从进入三清书院,顾辞这个名字韩缜不知听了多少遍,想来便是书院里学问做的最好的那位了,稍有名气的书院都有这么一位文采出众的首席,不过韩缜还是对这个顾辞生了兴趣,他会不会是听雨楼中的那个人?

        罗安和韩缜走在后面,将几人的对话听了全,脸上火辣辣的,罕见的脸上挂不住。他方才评价荃期先生的话还在耳边,如今□□裸打脸,犹豫再三,他还是补充道:“荃期先生喜怒随心,所以性格略有些不羁,不过他的《孟子》讲的极好。”

        韩缜笑着点头回应,示意自己并没有将对话放在心上。

        顾辞被周二早早拉了过来,昨日罗安在他们几个面前抱怨了好久,故事被他说的十分曲折离奇,除了李思睿配合他,剩余几人毫无反应。

        也不是没有兴趣,只是在顾辞看来,将自己的内心和过去坦荡展示给别人,不是光凭勇气就可以的,就如自己,就如沈禾。就算是情分到了也需要一个契机。

        周二今早拉着自己来上课,没说旁的话,他和陈朗也没多问。只是周二平日里上课懒散惯了,这般积极倒是少见。

        “沈禾今日怎么没跟来?”陈朗饶有好奇的问道。

        “哦,她上次没交作业。”顾辞想了想如实回答道。因为是旁听,沈禾从来不交作业,所以每次课业点评她都想着办法缺席。不过这次确实是情况特殊,传说中的大姨妈造访了。

        “虽说是旁听,这样猖狂,也不知借了谁的”李思睿趴在后面一排,听了他们的对话慢悠悠的抬起来说道,只是话未说完,正好顾辞漫不经心的往后扫了一眼,他只好闭上嘴。

        他们正玩闹着,教室里慢慢响起了议论声,片刻后,韩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屋内议论的声音小了些。座位并不固定,不过荃期先生的课学子们总是喜欢坐在后面,罗安只好引着韩缜坐在第一排。

        正好坐在顾辞前面,罗安向韩缜介绍他们几个时顾辞的目光才从课本上移开,韩缜听见罗安介绍顾辞时眼神有些微闪动,不过对方也只是朝他微微回礼,复又垂头看书。

        他们相互介绍的空档,荃期先生抱着一沓试卷进了教室,眉眼间不带笑意,整个人不怒自威。熟悉的人便知道这都是表象。

        先生的心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糟,甚至可以说很好。若是他的心情极差,他进来时必定是一副慈师模样,略带关切的目光游走在人群中,就等谁自己撞上去做他情绪发泄的口子。

        一节课下来顾辞转了转脖子,先生点评时,眼睛时不时就要扫他一眼,他只好全程积极配合,得亏沈禾没有来,否则身子都得坐僵直不可。

        顾辞想着沈禾在宿舍的情况,下了课让沈巍将饭菜直接带回宿舍就直接走了。

        先生走了,中心人物走了,话题还在。

        等顾辞走了,教室里的讨论才彻底热闹起来,明明到了午膳时间,大家似乎都没有吃饭的兴趣。

        韩缜跟罗安说了几句便独自起身走了,只是内心骤起波澜。顾辞的那篇治水疏论先生在课上完整的读了两遍,他已大致记下。

        各朝各代都被水患困扰,治水是一个经久不变的话题,治水的文章甚至书籍都已数不胜数。其中大多都毫无新意。而顾辞开篇写道“治河之法,当关其全”,其次在理论上认识到“水之为性也,专则急,分则缓;河之为势也,急则通,缓则淤”,然后抓住了“以堤束水,以水攻沙,蓄清刷黄”的关键措施,并综合运用了“堵”、“疏”‘防〞“分”“淤”等多种手段,提出了系统的治水方略。

        这其中有韩缜熟悉的方法也有从未听闻的观点,如此才让他惊讶,写这篇文章的人叫顾辞,一个才及弱冠的学子。

        两天后的傍晚,罗安在竹林摆了一桌席,他们几个在一起自在惯了的,还另邀请了韩缜,所以就不想那般拘束。仿照顾县令初来南安时那样,烧一个火堆,大家席地而坐最舒服。他又早早去请教了沈禾,搞来了一只羊。顾辞他们几个心里清楚,吃饭是假和韩缜套好关系是真。只是沈禾这两天不太舒服没能参加。

        沈禾这两天脾气不太好,听闻顾辞要去吃大餐,也想跟着来,只是这次格外疼痛,出来实在受罪。顾辞又说了些好话哄了她一会儿才出来,成了最后一个到的。

        几日相处,韩缜和大家基本都认识了。罗安惯会活跃气氛,韩缜也格外配合。几个大男人说起先生们的八卦来是津津有味。

        韩缜斜对着顾辞,夜色有些模糊,他的目光偶尔扫过顾辞,脑子里回想起方圆这两天打听来的信息,博士评价顾辞的诗,说他“胸中有沟壑”,蔡博士不常点评文章,短短几字已是不易。他也看过诗刊上顾辞的几首诗,这个评价倒是极为精准。

        只是这也让韩缜感到困惑,看顾辞的诗,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应是位壮志未酬又满怀热血的疏朗男儿。他与顾辞接触不多,但顾辞给他的感觉恰恰相反,深沉,越接触反而越没了那种少年意气。

        李思睿来时带了两壶酒,早先时候书院禁酒,他们一度认为是为了节省书院开支。去年秋天沈禾在山中采了不少果子回来偷偷酿了果子酒,禁令也就名存实亡了。不过酒品属于官服专卖,私下买卖属于违法行为,更别说私下酿酒了。

        不过,一则他们书院建在山上,少有人至,再则书院的禁酒令实在厌烦。所以当沈禾把酒送进了山长的房间后,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酒过三巡,相互都熟络起来,罗安一直央求着韩缜给他们说说游学时的见闻。大家又玩笑了一番,罗安猛然想起昨日韩缜向自己打听过一个人,他当时确实没什么印象,直到他此刻看着正在与周二低语的顾辞。

        “慕安兄,这不巧了。”

        罗安没控制好音量,一时间几人都朝他看来,等他后面的话。

        “你说的那人不会是沈禾吧?”话落,他又向大家道明缘由。

        李思睿附和着他,天下攘攘,这都能再次遇见,可见是有缘人。见韩缜面色茫然,又向他解释了一番。

        沈禾严格来说不是三清书院的学生,偶尔旁听,有时也会帮徐老代课,不过极得各位先生的信任,三清书院为了他都破了不少例。说完还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喝酒便是一例。

        他说的起兴,慢慢察觉出不妥,偷偷瞄了一眼顾辞。

        对方此时侧仰着,一只手肘撑地,另一只手里握着酒瓶,轻轻晃了晃杯中的酒,只是面色全然掩在竹影里。

        李思睿立马止住了嘴。韩缜的眼神也从顾辞身上收了回来,“顾兄和沈禾?”

        “舍弟。”顾辞截了韩缜的话,也没看他,又摇了摇手里的酒杯,里面早已经空了。这酒是稻子煮的,在书院最为流行,论起味道,他还是喜欢葡萄味的果酒,那是他与沈禾一起喝的第一种酒。

        周二一直坐在顾辞旁边,他和陈朗对视了一眼,这人这般不配合还真是少见,于是赶紧搪塞了过去。只是罗安有些喝大了,还在继续说着沈禾,李思睿心里着急,嘴一秃噜便说了罗安今天下午在山长书坊外偷听还被抓包的事情。当时他也只是远远看见了,所以内容纯属自己的猜测。

        果然,等他说完,罗安急忙过来想要捂住他的嘴,他们都觉得新鲜,像这种事放在以往,这个大嘴巴早就自己告诉他们了,这次居然什么也没透露。

        “你们别看我,答应了山长不可说的。”

        陈朗切了一声,“谁稀罕听似的,又不是什么机密消息。”

        罗安瞪直了双眼,“你也知道了?”

        陈朗嗯了一声。

        “怎么会,山长说了,胡公行程紧,很可能就不来了。”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想要委屈两句,只是在座的几个神色各异,显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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