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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贰拾壹回一叶无常


眉城是座小城池,除了水道门,只有两个城门——南边的遇春门和北边的丹青门。当初雪夜和任远是经遇春门入城,如今革命军准备通过丹青门出城向北。雪夜抱着甜斋坐在车驾上,裹挟在迅速集结起来的大部队的洪流中一路风驰电掣行到城门下,才发现城门根本打不开,竟然从外面被封死了。

        城中已经火海一片,他们放完火却被困在城中。雪夜望着身后的熊熊火焰和蔽日云烟,又抬头看着城墙上朱漆斑驳的“丹青”二字,觉得讽刺。

        城外,凌峰腾盯着围墙中升腾起来的黑烟严阵以待。

        他率领蓝白驻扎兵团到达眉城附近的时候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迅速兵分两路封住了城门,意欲围城劝降。只是招降帖还没送出去,竟看见城中冒出滚滚浓烟。

        “少帅,他们这是狗急跳墙,准备自焚?”

        “不是。”凌峰腾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围城的同时火就烧起来了,说明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放火。”

        “要重新打开城门么?”副将望着那带着热度的黑烟,心想怕是过不了多久,眉城就要化成灰烬。

        副将见凌峰腾沉默不语,那边又火光冲天,忧心忡忡得说道:“城中百姓……”

        “城中没有百姓。”凌峰腾斩钉截铁。

        “眉城自打少了棺木生意本就逐渐落寞,原著居民没了营生,纷纷离开了这座阴森又晦气的城池,再加上后来清竹长生……”他不自觉得将手扶在厚重的盾牌上,继续道,“现在的居民都是后来陆续迁过来的。”

        他注视着眉城紧闭的大门,道:“这里就是他们在花绪的大本营。”

        凌峰腾说着话,心里也快速思考着。火烧眉城……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脑海浮现的是在蓝白港接应从眉城调运回来的木材时的情形,那时刚好安眉杉也在,她在一边看似随意得用折扇挑开覆盖着木材的盖头。

        那木材伪造的太好了,不论形状质地还是颜色都跟眉杉木一模一样,他完全没看出任何端倪。可是,安眉杉还是笑着请他在眉杉木上划开个豁口看看。那豁口流出来的粘稠汁液,凌峰腾就不熟悉了。

        但他还是听从她的建议,下令豁开了接近十分之一的眉杉木。

        一切就显而易见了。

        安眉杉什么都没有说,他也看出木材有问题了。对比之下,内外层木材对比太明显了。先不提硬度各异,除了外面最易接触到的几根木材以外,其余的根本就没有汁液,中间全是木质化的树干,根本就不是眉杉木!

        他回想着安眉杉的一颦一笑,在黑烟中描绘着她朦胧的样子,说不清那是种什么味道。

        安眉杉。

        这是南国最常见的名字。自从瘟疫在清竹爆发后,南国几乎家家户户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就像他们会在家门挂上一串眉杉木,无非都是希望讨个好兆头,保佑孩子平安。

        凌峰腾觉得安眉杉总是笑中有笑,话里有话,谜团一样瞧不真切。

        传令兵已经由远至近赶到凌峰腾眼前,喘着粗气喊道:“丹青门已开!请少帅速速打开遇春门,率部进城灭火!”

        “丹青门被攻破?”凌峰腾无比惊讶得问道。他来时调兵守住丹青门,将半路归队的乔枫沉也留在那里,自己亲自守遇春门。兵力虽然有限,但是围住小小一个眉城他自信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会不消一刻就被攻破?

        “围城将士已受命打开城门,准备在眉城外的林间地消灭北国流寇,请少帅这边进城灭火,尽可能保住更多眉杉木!再行接应夹击之策!”

        凌峰腾注意到这个传令兵身上穿的是帝都式样的制服,这是只有帝国三大兵团才能用的,便问道:“那边谁在指挥?”

        丹青门内,革命军倒是不急不缓,城内大火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做出几个风切面把人马保护在里面就可以了。只是,花绪兵团来得比预想中快太多,现如今不知外面什么情况,更不知围城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白色獠牙在干什么?打算何时站出来想办法救我们?”雪夜在这焦灼的局势里,问话带着一股火药味。

        “其实她不在这里。”任远瞥了她一眼,颇有风度得说道,“不要总想着被救,任何时候都要靠自己。”

        雪夜倒不是想要依靠别人,而是觉得革命军陷入如今的境地,她有责任也有义务挺身而出。

        不是么。

        正这么想着,城门微微耸动了几下,蹭掉了些泥土,雪夜敏感得意识到应该是外面堵住城门的东西被移开了。

        “开门!!”她不顾一切得在人群中指着城门大喊,“打开城门!”

        果然,城门被轻易推开了,外面几步之外都空无一人,接着在沙尘落定之后,所有人隐隐看到不远处飘扬的花绪兵团旗帜。最先冲出城门的将士退却了,他们的畏缩之态太过明显。

        不远处那面耸立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还有他们面前一字排开的兵团阵势,双方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

        雪夜在这悄无声息的时刻也不由得屏住呼吸,驾车的任远隐隐抽动眉梢,望着那面旗帜,冷汗直流。

        那是花绪帝国第一兵团长——花将军的旌旗!

        持续了没有多久却像是永恒的静默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从革命军后方窜出一个头戴斗笠、薄纱掩面的人,她策马冲到革命军的最前方,拉起缰绳,马匹抬起前蹄昂首嘶鸣。

        “以我为首,尖锥阵势!”雪夜相信那是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却单薄纤细得不合时宜。

        “侧翼上雪怪!不要恋战,迅速突围!”她御马的姿势似乎并不娴熟,但是言语简短明确,行动力极强。

        她身后的一众将士并没有想象中的激昂情绪,不是他们不够勇猛,而是花将军的旗帜震慑力太强。他们本来应该按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得成功撤离眉城,再不济就是遇上驻扎兵团打一场,但是花将军的旌旗出现在这里却是始料未及的。

        第一兵团花将军,谁遇上谁死。

        “我们终将一死!”她用尽全力高喊着,“但绝不是今天!”

        话音落下,她已经俯身策马正面向花绪兵团冲过去。

        雪夜身处队伍之中,能明显感受到弥漫其间对敌人的恐惧,然而那些布衣之下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她看到穿梭在队伍中走位到两个侧翼的人们已经骑上雪怪。那些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雪怪看起来比她印象中更加凶猛,甜斋在它们面前真的就是个小崽子。

        风的气息急促而爆裂,雪夜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牵星天上王城的风穴迷阵之中,也是这样金戈铁马的瞬间,让人甘愿为之抛洒热血、死而无憾。

        任远驾着马车,不时瞥一眼身边的雪夜,就看到她冲他张了张口。任远听不见她的声音,便大喊道:“你说什么?”

        “你诈我!”雪夜喊道,“白色獠牙就在这里!”

        就是那个戴着斗笠冲在最前面的人。

        雪夜说完没抓住怀中毛球,甜斋一跃而起,在车驾旁落地的瞬间幻化做猛兽形态。它整个身型体量都肉眼可见得比侧翼那些身经百战的战士要小一圈,但这丝毫不耽误它的勇猛。

        任远看到甜斋的样子,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了,那是雪夜内心的写照。

        她决心一战。

        “十三,换你来。”任远喊了一声就把手中缰绳交到雪夜手中。

        “嗯,”雪夜接了缰绳,看到任远摆出一副要跳车的架势,手中捏紧了缰绳皱眉道:“嗯?”

        “来的路上我都教你了。”任远一手扶在车驾上,半蹲着微笑道,“没问题的。”

        说完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疾驰的马背,手上旋起风刃切断了马匹和车驾牵连的绳索,与车驾分离开。

        “啊!”车驾碾压石子颠簸了一下,雪夜手心全是汗,专注得看着前方,丝毫不敢分心。

        任远看着她,觉得这个女孩确实胆识过人。他策马靠近车驾对雪夜说道:“若实在控不住方向,就旋个风切面!”

        任远指着马蹄的位置,喊道:“打在这里!”

        “你去哪儿?”雪夜话还没问完,任远已经放慢速度,没了踪影。雪夜不敢回头看,任远将车驾交给她的时候,速度已经飞快,而眼前只有一条路。她牢牢抓着手中缰绳,余光瞟了一眼刚刚任远指给她看的位置,心里预演了一遍如何打出风切面。

        就在这时,花绪的旌旗向前倾斜,雪夜看到对面锐不可当的可怖阵势黑压压冲将而来。

        雪夜心中“咯噔”一下。

        “稳住!”任远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雪夜听到车驾上遮盖包裹住眉杉木的粗布似乎被掀飞了。雪夜饶是再镇定,也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原来车驾上不只有眉杉木材,还有几个被捆住手的大活人!

        几个人正叽里咕噜得滚下车去,雪夜眼尖,在他们全部掉下去之前,看到其中几个人身上还穿着花绪兵团制服。

        是先前真正过来接应木材的人!

        雪夜回过头来,继续架着车没命的向前狂奔。箭矢开始从四面八方射过来,马匹受了惊吓差点脱了缰。雪夜能感觉到附近一直有风在护驾,才没有伤到她。

        雪夜好容易稳住,任远已策马行在她身侧,两方阵势即将撞在一起的时候,她听见任远冲她喊道:“专注前方!!”

        花绪兵团这边,能远远看到对方放出几个穿着蓝白驻扎兵团制服的人,正捆着手向这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冲着兵团大阵叫喊:“将军不要打!‘眉杉’爆发在即,蓝白危在旦夕,此一役……”

        没等他说完,花若昂手起刀落砍了他的脑袋,以防他嘴里吐出的话扰乱军心,剩下几个人见状把所有话都咽进肚子里,没再发出半个音节,看着花绪兵团从身边呼啸而过,与从眉城鱼贯而出的锐利阵势撞在一起,不分彼此。

        雪夜有些忧心,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本打算调了眉杉木就回枫溪,接上向暖再一同投奔革命军,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我们突围去哪里?”雪夜看着寸步不离跟在车驾旁奔跑的甜斋,有点后悔带它来。

        任远没有回答她,雪夜直觉应该是离开眉城前她那一番话让任远对她起了戒心,不肯透露实情。

        她瞟了一眼身后满车的眉杉木,心想大部队将车驾护在最中央,就是为了确保这批木材能顺利运送出去吧。

        “有点距离。”任远简短回道。

        雪夜见他还愿意跟她讲话,便在颠簸中问道:“既然我们只是需要眉杉木的汁液,干嘛不在眉城就把汁液都取出来单独带着?拉这么多木材,太拖速度了!”

        任远好像叹了口气,解释道:“眉杉木的汁液对瘟疫有治愈作用,眉杉木本身也是关键!”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木材是用来做棺木的!得病的人装进眉杉木做的棺材里会被封得严严实实,不会因为尸身腐烂而继续散布疫病!”

        雪夜心里本就不舒服,听了这话就更不舒服了。她撇了撇嘴,心想都到这种危急关头了,革命军也一定要断绝花绪人治愈疫病的所有可能。要不是白色獠牙现在正为了掩护这批木材而英勇奋战在最前线,雪夜简直觉得这人恶心透顶。

        革命军的行动速度非常迅猛,所有人在那抹白色的带领下犹如尖刀,直插花绪兵团。双方打在一起已经有些时候,却还没有任何花绪将士深入革命军阵势腹地,打到雪夜面前。

        花若昂看出“白色獠牙”速战速决、果断撤离的企图,命令兵团集中在革命军尖锥阵势的顶端发起猛攻,务必挡下他们去路,擒拿“白色獠牙”。然而,雪皇人的战力倒也出乎他的想象,尤其是雪怪这种通灵性的猛兽,不但可以作为坐骑,更是一种可怕的战力。即使坐在上面的人或死或伤,雪怪本身仍然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继续战斗。这就够棘手了,更棘手的是这些北国人的御风之术。他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砖石,封不住御风之术。他们旋起的风刃,走向刁钻、变化莫测、能守能攻,确实不好对付。

        雪皇人潜伏多年,这是首次集结,还是在花绪境内,但他们似乎并不担心暴露行踪。花若昂本是暗中追着雪皇默白,可是到了眉城附近,那人却凭空消失了。正巧碰到凌峰腾带人围城,花若昂突然想明白一件恐怖的事。

        这些不要命的狂徒豁出去一切想要花绪境内所有眉杉木,原因只有一个。

        瘟疫要爆发了。

        所以,他在没有砖石在手的情况下,仍然迅速打开城门并给遇春门的凌峰腾报信。只要凌峰腾灭了火,他这边再控制住这部分革命军,这瘟疫便不但有了眉杉木作保,还能保证革命军掀不起更大的波澜。

        因为,他要在这里歼灭所有人!不论雪怪,还是风刃,都无法与他率领的第一兵团相抗衡!

        雪夜在混乱的战场上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速度正在慢下来,那股最初的冲劲越来越弱,那抹白色的身影也在战场厮杀中变得不那么好辨认。花绪兵团犹如无数钢针,根根钉在他们的部队中间,让人如同落入网中、动弹不得。

        但是,她仍然竭力驾车向前,甜斋在一侧护驾。她已经听见无数惨烈的尖叫声,是侧翼雪怪的声音,可能还有别的。她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捏着缰绳的手正在不住的发抖,她只管专注的盯着前方,不敢有丝毫分心。可她在余光里扫视到任远也挂了彩,她明明在队伍的正中央,如今也有花绪兵团的人冲进来。她觉得有些撑不住了,神经已经崩到极致。任远已经拔刀,弯刀削下一个人头,雪夜心惊得看着那个咕噜过来消失在马蹄下的头颅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叫出声来了。

        太可怕了。

        任远有些自顾不暇,两方人马已经彻底融在一起,杀红了眼。

        雪夜听见身边木板发出声响,偏头便看到一个花绪兵团的人弃马跳了上来。

        车驾还在疾驰向前,雪夜看到那人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希望他能够自己离开。她不想伤害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她想要和平。可是转瞬而逝的念头过后,雪夜看到那人已经拔剑向她挥过来。

        雪夜一个激灵站起身堪堪避开,那把剑就砍在原来她坐的地方,直直削入木板那么深。雪夜知道,那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力度。看着那人已经重新把剑□□,雪夜来不及想,身体的动作远比脑子要快,在电光火石间已经旋起风刃直捅那人胸腔。

        风刃散开的时候迸溅了大量鲜血,迷了雪夜的眼睛。

        她很害怕,她怕自己情急之下真的杀了他。她弓着身体,站在疾驰的车驾上抓着缰绳勉强保持平衡,随便抹了把眼睛,希望那人多少还有口气,然后她就可以将他推下车,活着推下车。这样一来,不论他是得救,还是与他人厮杀死在战场上,都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可是她刚勉强睁开眼睛的一条缝看过去,发现那人确实没死,可是胸口已经开了个大洞。更恐怖的是,即便如此,那人还是凭借仅有的一口气上前一步死死攥住雪夜胳膊,确保她甩不掉的情况下再次挥剑杀过来。

        雪夜惊呆了。他们明明无冤无仇,她只是偶然被捎带进这个战场,本来完全可以与这里的一切都无关。若是她当初和向暖一起留在枫溪,那么她和这个人就不会相遇。他们不过是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何以要动这样大的杀气,非要我死不可?

        雪夜迷惑又恐惧,可是那明晃晃的剑刃劈过来的寒气那么重,她再次旋起风刃朝着那人已经伤痕累累的胸腔打过去。

        这是人的本能,保命的本能。雪夜整个脸都被鲜血糊住,那一刻她闭上眼不知向何方神明无声地祈求着。

        老天啊,我有罪,我该死……可我是迫不得已。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像是带了个血色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可是,那人抓着她胳膊的手并没有松开。

        那一刻,雪夜害怕了。

        她彻底慌了。

        她将手中风刃不停地打在那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可是那人抓着她的力道仍然没有丝毫松懈。

        “十三!!”雪夜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

        “十三!停下!”车驾不知碾压过什么,有个较大的起伏颠簸,雪夜在那颠簸的短短一瞬里错开视线,看到跟着她狂奔的甜斋,还有甜斋外侧的任远。

        任远在冲她拼命喊着什么,可她听不见。

        颠簸过后,那些一度听不见的周遭的厮杀声如雷贯耳一般全部涌回脑海。

        “停手,十三!”雪夜终于听到任远在喊什么,“他已经死了!”

        雪夜看向面前那人,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那个人胸腔以下还藕断丝连些碎肉,大半个身体已经不知所踪。可是他还是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她。

        雪夜觉得他没有死,那个眼神如此凶狠,怎么会是死人的眼睛。那明明是一双活人的眼睛!

        可他又确实死了,没有人能缺了大半个身体还喘气。

        雪夜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面前这人的惨相毫无疑问是她一手导致的。她杀了他,她夺了他的命。

        我不想这样的。不想这样的。

        雪夜看着那双眼睛,死了的比活着的还要可怕。那双眼睛仿佛从地狱里面望过来,牢牢锁住她的身影,将来必定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雪夜拼命想要甩掉那人挂在她胳膊上的半截身体,可是那只死人手箍得那么紧,任凭雪夜怎么甩都无济于事。

        雪夜绝望了。她在某一瞬觉得大概只有砍掉这半个臂膀才能甩掉他。她现在就想砍掉这个臂膀。

        不要了。

        雪夜看到任远落后了一点,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到车驾后面已经爬上来好几个人。

        好可怕。

        雪夜想到刚刚经历的事情还要继续或是重来,不是她杀别人,就是别人杀她,她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可是在那控制不住的战栗中,她手中重新旋起风刃,比任何一次翻滚得都要更加剧烈。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刚刚的事情了,她的眼神逐渐沉静下来。

        如果必须再来一次,我要一击致命。

        就在这时,她胳膊一松,那只死人手滑落下去。兴许是雪夜胳膊上沾了太多粘稠鲜血,又或许是因为雪夜已经领悟了战场上必须要懂的道理,那半截血肉模糊的东西终于放开她。

        雪夜最后看见它,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如果被人死前这样看在眼里,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入轮回。雪夜痛苦得想着。

        她来不及去处理自己的情绪,迅速把已经沾了鲜血又滑又黏的缰绳在手腕上多缠几道确保能牢固掌控,便准备侧过半边身体去对付后面那几个人。

        就在这时,一道细瘦刺眼的亮光从前方呼啸而上刺破苍空,在交战地上方爆裂开一枚精致洁白的雪皇帝国冰晶纹章,而后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

        “殿下来了!”

        “默白殿下来接应我们了!”

        “坚持住!”

        “冲过去!”

        雪夜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木然得环顾四周,似乎在判断那持续不断的振奋呼声是不是她的幻听。

        他们似乎在喊……默白殿下?

        正巧任远跑马赶上来,与她并驾齐驱。

        雪夜脸上的鲜血凝固些许,硬在脸上生疼。她抬手指着半空,冲他喊道:“打在空中的帝国纹章……”

        “是我们的人!”任远拼命控着马,在疾驰中单手提起甜斋扔向雪夜。

        雪夜差点忘了这小东西的存在,它落进雪夜怀里的时候,立马缩回了毛球状。小东西累极了,毛发变得跟当初发现它的时候一样脏兮兮的,口鼻随着喘息有湿哒哒的鲜红流淌出来。

        是甜斋的血,还是……

        雪夜突然觉得自己不想知道。

        “是殿下!”任远看到她满脸是血,很想帮她统统擦掉,可他转念一想还不如快点去解决车驾后面那几个人。

        于是,他大喊道:“什么都不要管,向前冲!默白殿下就在前面!”

        默白殿下就在前面。

        雪夜内心因为这一句话躁动起来。

        雪皇默白……那个垂眸望着她的少年,那个与她一同御风落雪的雪皇王子,那个愿意一直牵着她扶着她爱着她的兄长!

        雪夜揣着毛球,手腕缠着缰绳,偏头在衣服上蹭了蹭脸上的血痕,闪着晶晶亮的眼睛。

        向前!

        那有北方飘雪!有凛冽狂风!有我的国!我的家!我雪皇十三夜的一切!

        “十三!”跑马在侧的任远突然惶急得冲她喊道。

        雪夜短暂得侧过头去看到他手中握着火石,任远在对着她车驾上的眉杉木扔出那已经闪着火星的火石的同时冲她喊道:“切断连接木材的绳索,就现在!”

        前方已经越来越近,雪夜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心如擂鼓,耐不住全身的狂喜,冥冥之中坚定……他马上就会出现!

        那无疑是雪皇默白。

        雪夜远远看到正前方那个小时牵住她手的少年,已然长成一个刚毅执着的男人。

        他正策马疾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可以喊出声,也可以御风,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注意到她,她也正打算这么做。

        “十三!”这次叫她的不是任远,而是乔枫沉。

        局势变幻莫测,由最初花将军率领第一兵团围剿“白色獠牙”演变成雪皇默白和白色獠牙率领的雪皇革命军对花绪兵团的前后夹击。但是,花绪第一兵团威势震天下,试图把雪皇默白领过来接应眉城革命军分支的战力一并吞掉。乔枫沉回驻扎兵团报道后守的正是丹青门,受命临时归入花将军麾下,刚好也在这片混战之中。花将军交给他的首要任务不是战斗,而是在革命军中找到运送眉杉木的辎重,把它们夺过来!

        花若昂判定革命军必定给自己留有后路,会保留一部分眉杉木。

        一切都被他料准了。

        而革命军一开始也料准花绪兵团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必定对这批最后的眉杉木穷追不舍。所以,任远的首要任务是截留并运送这批木材归于革命军,若是实在保不住,就同眉城一样,一把火烧掉。

        只是,任远没料到来夺眉杉木的会是乔枫沉,而乔枫沉也没料到架着运送眉杉木车驾的是雪夜。

        雪皇革命军和花绪兵团已经陷入鏖战。

        “十三!”

        车驾已经燃起大火,趴在车驾后面的人不得已跳了车。任远见雪夜怎么也没有放开缰绳的样子,以为她有些害怕,失了行动力。眼看后面的大火就要烧到她身上,任远俯过身来试图夺她手中缰绳。

        雪夜情急之下单手御风在车身和任远之间劈下一道风切面,明显往乔枫沉那边转了向。

        她做了选择。

        “你!”任远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要做叛徒么?!”

        “我不是叛徒!!”雪夜十分艰难得将视线从近在咫尺的雪皇默白身上移开,咬牙切齿道,“向暖还在等我,我要回枫溪!”

        情势危急,刻不容缓。任远回头看了眼几步之遥的革命军,焦躁得说了句“操!”,随即直接弃马穿过风切面跳上了车。

        他在跳上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了手中那把得心应手的弯刀,而雪夜看到他扔掉弯刀的同时,将甜斋脖颈上的冰晶纹章吊坠拽了下来。

        木材已在花绪兵团控制范围内,白色獠牙已突出重围与雪皇默白汇合,花若昂见雪皇默白胸有成竹、来势汹汹,立即发号施令通告全军。

        “撤退!撤回眉城!!”

        谁知乔枫沉无视命令,赌气一样已经单骑突入雪皇革命军的重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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