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去的路
死星训练营在反物质炸弹的威力下化为乌有，随之化为乌有的，还有顾弦十八岁之前的所有记忆。
那些机甲，那些严苛的训练，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人的音容笑貌，那些人的愿望……都随之化为乌有。
就像是那棵枯死的海棠树，顾弦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亦师亦父的老查理，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老查理竟然还活着？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顾弦亲眼看见他死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的思维混乱了，他整个人僵在那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老查理还活着，他为什么要让自己替他完成愿望？去找简诗，告诉她他一直都爱着她，这还有什么意义么？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他自己不去？
如果老查理还活着，他为什么会在织布机的飞船上。
这艘飞船是飞星极飞船，按照织布机内部定义，这是用来进行监测、探查的飞船，他在监测谁？他在监测我么？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瓜葛？难道我的猜测是真的？十八年，为什么都是十八年？
曙光科学院的人在这里躲了十八年，136计划开始了十八年，我今年十八岁，为什么都是十八，136计划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更深层的东西呼之欲出，顾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一种答案呼之欲出的恐惧。
那个答案，那个答案！
是的，那个答案。
蓦地，他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一瞬间，他从无比恐惧，无比慌乱的境地变得无比冷静，冷静得像是万载不化的玄冰。
他像是站在了一个完全局外人的视角，跳出了现世这个维度，站在更高的维度看着自己，看着自己的脑子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顾弦选择直面这些可怕的事情，他在自己的心里头勇敢地问自己：一直都说我是孤儿，这一切又都是那么巧合，难道，我真的是136计划的产物，是那个唯一成功的136号实验品么？
他有了问题，但他得不出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只有老查理才能告诉他。
一瞬间，他有一种立刻联系老查理，把这些事情都问清楚的冲动。但冲动被他硬生生扼住，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让老查理发现了他已经发现了他，那么事情就会再次失去控制。
“你怎么了？”紫脸膛壮汉的问题把顾弦拉回了现实。
他浑身抖了一下，不，也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也能找到答案。
他回过神来，开始急促地翻看着手上的资料，他草草翻动着，想要在资料里找到136号实验品的一些信息，也许，通过那些信息，可以判断他到底是不是136号。
“你怎么了？”紫脸膛的壮汉再次询问他，语气里有了一些控制不住的急躁。
“先别动。”顾弦冷声说：“我有一些问题要搞清楚，在我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前，谁也别动。”
回归派的机师们面面相觑，难以控制的情绪让他们想要爆发，但此时此刻顾弦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冷的杀意让他们野兽一样的冲动屈服于野兽一样的直觉，只敢躲在洞穴瑟瑟发抖，不敢轻举妄动。
顾弦胡乱翻找着手里的资料，没有翻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也许有，但庄生写得密密麻麻的，让他实在没有看下去的耐心。
他把手里的资料一把扔在了桌上，问庄生道：“136计划，那个成功的实验体，他有什么特征？”
庄生似乎是被他吓了一跳，但怔了一下还是回答道：“那个？不是那个，是那两个，136号实验品是双胞胎，是两个人。”
顾弦怔住了。
所以，他会是其中一个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另一个在什么地方？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和136计划没什么关系，这一切只是他的臆断。
“那对双胞胎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么？特殊的地方。”
“都是男性，特征，没有特征。”庄生扭头征询大家的意见，“和普通人一样，没什么特征。他们的资料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份。”
“算了。”顾弦摇了摇头，他觉得继续找下去，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条线留给他的线索太少了。
他不会想到，他没有看那些资料，在这里漏下了一个重大的线索，一个可以让他提前窥伺到真相的线索。
“我们现在可以联系他们了么？”紫脸膛的壮汉看他的事情似乎已经完了，壮着胆子问。
“不行。”顾弦摇了摇头，“从今天起，谁也不允许联系他们。违抗我命令的人就是和我作对。”
回归派的机师们顿时躁动起来。
顾弦一脚跺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响，这里质地坚硬，结构异常紧密的地面竟然被他跺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众人看得吓傻了，要知道，哪怕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手里拿着武器，也不可能在地面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即便是a级机师也是一样。
他们知道面前这个家伙很可怕，不可怕的话也不可能杀了十七个御水虫，但他们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可怕。
很可怕和这么可怕看似只相差两个字，实际上通过语气可以判断，那是天差地别。前者是陈述语气，是可以预料到的可怕，后者是感叹，是超脱预料之外的可怕。
顾弦只用了一个脚印，成功地从前者变成了后者。
回归派的机师们一句话都没说，捏着鼻子，闭着眼睛，一个个老鼠一样从这里溜走。
“太谢谢你了，小伙子，你叫顾弦对吧。”另一边，庄生领着一个老人过来致谢，是那位邓院长。
邓院长花白头发，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约一米九的个子，人高马大，哪怕现在已经微微有些驼背，看上去仍旧是一条大汉，不像是研究员科学家，倒像是一个庄稼汉，不善言辞，木讷，就连笑容都显得很憨厚。
“邓院长你好。”顾弦已经平静下了心绪。
刚才发生的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之前所有的计划都受到了阻碍，譬如他一直追寻的目标，还需要再去找到那个简诗，告诉她老查理让他说的那些话么？
那个简诗又究竟是谁呢？会是实验品当中的一个么，还是其他什么人？Χiυmъ.cοΜ
这些问题像是一团乱麻，顾弦有把他们抛开的冲动。
他几乎肯定老查理是在监视自己，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往日的情分和现在感受到的阴谋的气息让他近乎窒息，让他想要逃跑。
可他很快又意识到，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句话还是老查理告诉他的。
他突然意识到，老查理说的话也许并不完全对，就像是他说他要死了，可他现在没有死一样。
又或者，这个人只是长得像老查理，其实并不是老查理。
只有把这些事情都弄清楚，顾弦才有抽身的可能性，否则的话，他将会像是被一根线扯住的风筝，不管飞多高，都会被人一点点收回来。
想要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想要把谜团弄清楚，他唯有去找那个简诗，只有找到那个简诗，他才有可能搞清楚答案。
或者当面质问老查理？可老查理会告诉他答案是什么么？又或者，老查理告诉了他答案，可那个答案，他该相信么？
顾弦在这些念头的驱使下，很快变得平静下来。
他仍旧要去找简诗，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老查理，而是为了他自己。
他的目标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他有一种立刻去西龙星见到王后的冲动。为此，他甚至可以抛下对“女人”这种异族的恐惧和下意识的躲避。
他不否认之前一直拖着不去见王后正是因为这种恐惧，但现在，这种恐惧已经被另一种东西压倒，撕碎，杀死。
他要找到问题的答案，他要弄明白自己是谁，弄明白自己牵扯到了什么东西里面，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整个人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蜕变，这种精神上的蜕变让他一瞬间洗去铅华，露出如钻石一般璀璨的本体。
这种蜕变甚至可以让邓院长他们一瞬间察觉到，察觉到面前这个人已经不同了。
就像是你第一次由衷地赞美生命，你会发现，你眼前所见的所有景色都变得更加鲜活、更加鲜亮。风是甜的，水是甜的，连地上的土都是甜的。
“你好像有哪些地方不一样了。”邓院长打量着他，“我这里有136计划的详细资料，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用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顾弦摇了摇头，“院长，我知道你们应该是最先过来的一批，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从黑洞族遗留的资料里得到什么出去的办法。”
“你，真的很想出去？”邓院长似乎是感激顾弦方才的援手，沉吟片刻，说道：“不错，我们研究了这里遗留的一些东西，的确得到了只言片语，但只有那只言片语，我们并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而且，即便是那只言片语，也能得出结论，那是一条死路，是一条绝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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