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大年三十，黎家每年的除夕夜都一样，都得回孟家的大院。
她抽空翻了翻总公司的年度报表，陪着奶奶和温姨包饺子、看春晚。她父亲黎谨荣今天刚到北京，她母亲过年的时间不属于家人。
“知知，无锡那边做的不错，就算是你妈在也挑不出错了。”黎谨荣手里握着的那块和田玉貔貅，据说当年是两人的定情礼物，岁数比她还大。但她不喜欢这东西，听着声音就犯恶心。
“尽我所能而已。”自从她前年擅自决定从美国回来，就彻底惹毛了孟书记，姥爷在当中调节也没调节过来，只能把她安排的远远的，两人一南一北，寻常也见不着面。
“打算什么时候也来帮帮你父亲，黎家也好慢慢交给你。”
她打趣着说道：“您正是强壮之年，哪有我的位置。”
黎谨荣隔空手指点了点她，自己女儿眼底的野心他看的真切。她15岁出去上学，这一年年总也见不到几次，昔时的朝气被磨得一干二净，“那就趁着我还年轻，你再任性两年，别听你妈的，什么都拘着，养不出好姑娘。”
黎孟知眉眼和在上坐的男人如出一辙，“她向来看不上我。”
她嘴角一抹嘲讽，就她这点履历，孟广蓉看不上也不奇怪。她四十五不到就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上，自然是高自标置的。
黎谨荣把手边的一盏点心推给她，“其实她也是想让你更好，你平时无关紧要的事就多顺着她点。”
她淡淡说了句：“行吧。”
父女两也有许久没有如此聊过天了，黎谨荣多年深处高位，见惯了他严苛肃穆，差点忘了当年也正是他这一身温情才惹得孟家小姐的钦慕。“您多注意身体。”
黎孟知在房间听见开门，从窗边看了一眼，老孟回来了。
“还没睡就过来坐吧。”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您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了？”
“这不过年你在家嘛。”
她对于这种半夜的谈心兴趣寥寥，开始有点犯困欲睡，习惯性地手掏着烟，点了。
“过完年20岁了。”她母亲也算苦口婆心了，一身疲惫也不忘先关心一下她。“你知道我20岁干嘛吗？”
她不知道孟书记20岁在干嘛，但她知道她给自己规划的20岁应该是在b大读国际关系，而不是坐在这滚了一身铜臭味。
她早几年还想博个好印象，现在破罐子破摔了。烟燃到一半的时候，黎孟知听见她说，“我不知道你什么学会抽烟的？”主坐上的妇女保养得再好，脸上也有了苍老之意，没了在外头正身率下的模样。
黎孟知身体微微颤动，“这有什么好知道的。”又好似不在意地把落下的烟灰掸尽，“以前在外面，压力大就抽了。”
她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平时厮混惯了，谁还想得起这个。
“你姥姥也是年轻时候就抽，现在肺就出问题了。”
黎孟知还是按掉了，她准备听她父亲的话，这些小事上就不找孟书记不痛快了，“听说姥姥要回来了？”
“年中。你姥姥根本不听劝，北京不待，偏偏要回无锡，真是拗不过。”
在母亲叹气的瞬间，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没事，那边有我。”
就在她以为她必定要横眉冷眼地教训她时，听见她说，“知知，你以后能任性的机会不多了，这两年我也不逼你了，只要不做得太出格就行。”
“都说我对这个家不上心，可是我想管的事情你们一件也没听我的。”她也只能对着自己的女儿在深夜发泄着她积累的不满，甚至是悲伤。
黎孟知眼里有一瞬不相信，她没有按照她给自己选择的路都生气了这么久，如此一个要求甚高的人今天却说出了妥协般的话。
“知道了，妈。”她佯装着发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你早点休息吧。”她慌张地倒了杯水，回了自己房间，她突然涌上了有些悲伤，做不出一个笑脸，其实她倒是宁愿她和自己发脾气。
她的房间在院子西侧，廊下点了盏盏红灯笼，她正对着的窗子坏了一片，墙边挂了两只被遗弃的鸟笼，来自深夜的感动很狡猾，它不经意间已经一丝一丝地占据了你的心，直到桌上的水凉透了她才回过神，星辰从另一片照进来，脚下的影子都显得局促又孤单。
想找人说话，微信从上到下翻了一遍，她翻到路崇宁，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就在她要挂了的时候，对面接了起来。
耳边除了电流声，没有人说话。
直到她听见那边有个虚弱的女声叫他“阿宁”。
“妈，我去接个电话。”黎孟知听见他说。
他走远了些，“嗯？孟总？怎么不说话？”他有些恨恨地开口，心里的气没那么容易过去。
“路崇宁，你过年要来北京吗？我去接你。”大约是埋藏了许久的悸动，在夜色潦倒里开始入侵她的大脑。
“没时间啊，我可能走不开。”
她点点头，便换了一个话题，“新年收红包了吗？”卧室里新换了一盆绿植，下面还压着温姨给她的新年红包。
“没有。”
“等你来北京拍摄了，我给你准备一个。”
这通索然无味的电话愣是没一个人先挂断，有些心思趁着深夜灰白的光影逐渐暴露了出来。
路崇宁拉开了小阳台的窗户，今晚的月亮却格外温柔，好像就是来慰藉他摇晃易折的心绪。
“我最近形体训练了。”他如今没了学上，也不用再去俱乐部工作。
她忍不住伸手去破坏这鲜嫩的的绿叶，“你应得的，之前是我做事莽撞了。”
“好。”
大年初八，她回无锡的前一天，温省舟来给孟书记拜年，从后门溜达去找知知，笑意夸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路明天就来北京拍摄。”
“啧！”她撂开他乱动她东西的手，“可我明天回无锡了，有个合作要谈，你好好招待他吧。”
“他可是特意选了你还在的时间，你怎么回事！”
“我忙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法子，我又不能光等着他来吧？走吧，阿远来了，去喝点。”
这一整个正月她心情都没好起来，尤其这晚上越喝越差。她不再是那天在电话里悄声询问的人，含着些她自己不能都细想的心思，今天的她举杯之间自始自终不曾为谁停留过，为了一晌贪欢彻底堕入温柔乡里。
有人拿了照片过来问，“这个小模特，你们谁有途径认识吗？”
黎孟知拿过来，“我看一眼呢！”，照片里少年的肩上涌动起清风，眉目里满是青春和光芒，飞快地跑过长廊，阳光追逐着身影，耀得人眼睛发花，人间少年的恣意挥洒而尽。
看来公司都在帮他造势了，哪有半点的阴郁又灰暗？
她不觉间已经多看了很多眼这张照片，“不用问了，你没戏。”
在座的几个人是听出来了，这是真的认识啊。还有些年轻的脸庞，但挡不住长相出挑，年轻又水灵，确实是知知喜欢的风格。
“呦呦呦，又有新人了啊……”
“什么时候领出来见见，可别把我们当外人啊。”
她不再开口，任由她们打趣。
他们宛若天生就没有束缚，甘心虚掷钱财，在纵情的夜晚，放肆地饮着烈酒，大张旗鼓的对着欲望缴械，彻夜混迹其中。
路崇宁第一次来北京，是个晴天。
摄影师尤振是有点名气的摄影师，拍的东西没那么商业，重在创意。他擅长抓住你身上最闪光的地方，以前也给温省舟拍过一组很出圈的照片。
路崇宁换了件纯白色的长衬衫，造型组上来开始帮他做创意，五颜六色的颜料泼洒在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拍出来什么效果。
他的手机就一直放在最靠近的手边位置，一天下来响了那么多次就是没有一次是他期待的。摄影师看他吃饭也心不在焉，还逗他是不是女朋友管的严，他笑着应付了过去。
“拍的不错，就这忧郁的小眼神儿勾人的。”
“谢了，尤老师。”
第一天拍摄结束，他躺在酒店的床上，看着黎孟知的头像。
她知不知道我到了啊？我要联系她吗？
犹豫过几次，他为期三天的拍摄就结束了，又匆匆返回无锡了。
无锡三月开春了，天气却依旧倦的像深冬。
公司的课排的不算满，路崇宁每天都在上课，除了每天公司规定5小时的课程，他会再加上3个小时的台词，2个小时的形体课，老师会单纯给
第二天中午她回无锡，她怎么也要走这一着。
这偌大的教室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路崇宁，另一个女生，正凑着他说话。
他看了眼手机，便礼貌地退开了身，向外面走过来。路崇宁见到她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这片小小的电梯间里就他们两个人，靠得很近，“刚那小姑娘对你有意思。”她有深意的目光自上而下地将他包裹。
他嘴角向下压了下，没搭理她的话。
“中午就吃外卖吗？我带你去吃饭？”
他从外卖台上找到了自己的那份，“不用了。”他一低头，她的气息全喷在他的脖子上，她故意靠的这么近。
他提着外卖本该回休息室，可顾及到身后紧跟着的人，最后在小花园里绕了一圈，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阳光铺满眼前，她点了支烟看着他机械地戳着盒子里的生菜，南瓜，鸡胸肉，然后慢慢见了底。
“你来找我又不说话，看我吃饭做什么？”
她耐着性子，一点脾气没有地等着他吃完，“你先吃。”
“我去北京了。”他对着她，一身静气，不冷漠也不喧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
两人之间不过一个转身的距离，却只能像遥遥相伴的情人那样，“五个月还没到，孟总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可她却偏偏说，“没在北京等你来，不开心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他拂开她的手臂，“没有不开心，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知道，那些没有明说的心思已经磅礴而来，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大概俗得连话本都放不进了。
他走远了，单看这薄薄的背影就十足诱人，挺拔似峰，在大地上无限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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