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众所周知
翌日，她跟着千暮走过几处廊桥，她觑了眼神情淡然的千暮，仰着脸问道：“上神，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到撷星殿，你——”他停顿了一下，“可以在一旁修炼。”
“噢，好呀。”她莞尔一笑，终于可以不让她打扫落叶了。
神使可真是个苦职位……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身披浅蓝色华服的女子，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女子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眸含春水地望着千暮，“千暮上神，我给你带了上好的竹叶青。”女子身后紧跟出现了两位蓝衣侍女，捧着两坛酒。
“不需要。”他淡然回绝。
“千暮上神可是想让人在一旁侍候着？我可以侍候你。”女子不依不饶地娇声。
看起来千暮并不想过多交谈，领着她便走了。
她感叹，千暮真是好定力，被这么一个美人楚楚望着，竟无半分动摇。她一个女子，都差点被这望穿秋水给柔化了。
随着千暮进到撷星殿前，门口那两位守卫的焦点皆在她身上。
走了几步后，不知为何，两位守卫顿时低下头。吟雪走近时，还能看到守卫下巴处的汗滴。
千暮在桌案上神情专注，时而翻折子，时而提笔书写勾勒。
她已经凝神修炼了一轮，休息之余看到千暮正要起身去泡茶时，忙忙跑了过去，“上神，泡茶这等小事让小仙来做就行，你先坐着。”
熟稔地取茶、投茶、润茶、冲茶、静蕴片刻。
之后，她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站着，粉绿色的莲瓣茶杯中的茶水还未过半，便提着茶壶添满了。
千暮放下手中的折子，斜睨了下身旁的小仙。
吟雪不解为何这般打量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看不出来吗？她这叫讨好。她在心中嘀咕着。
他移开目光，呷了一口茶，“跟我过来。”
行过一条水晶铺就的通道，进了云团洞口，眼前瞬间变了一番景象。
皎皎河汉，光华万千。
千暮见她看的认真，“看出了什么？”
她回了回神，抬手想要碰上那由星点拼成的菱形，却发现有一面坚硬的屏障隔绝着。
她扭头看向千暮，千暮的目光落在远处。
水灰色的衣袖拂动，朝着封印被破除的星阵踏步而去，吟雪亦步亦趋地跟上。
在一处星阵前停下，光华浅淡，星轨无力，几经散架。她伸手触碰，没能碰到那面坚硬的屏障。
“进去看看。”千暮吩咐道。
她没有犹豫，抬步走进星阵。
进到了一个明亮的白色境地，只是里边……
十几只神兽匍匐在地，猩红的血迹在地上蔓延。
星阵中的神兽大都镇守着人界中各个大大小小之地的安全。
可如今，他们身上留下灼烧后的红迹，身上散着红光，匍匐这这里，无法回到镇守之地。
“他们不会死去，但要一直忍受着魇莲烈火灼烧的痛苦。”
她扭头，看向在身后的千暮，愕然道：“魇莲烈火，那不是魇族的圣物吗？”
魇莲烈火，在魇族墓室的火炬中万年一生，千万年不灭。
吟雪心中惴惴，都说世上能生成九个魔，也不一定形成一个魇，而九个魔的厉害，也比不上一个魇。相比于神魔，她更害怕魇。
千暮勾唇笑道：“魇族极少踏进这六界，霖苑的火也是魇莲烈火，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你怎知是魇莲烈火？”
千暮斜看了眼身旁的小仙，“有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好奇道：“我只是好奇，你也去不到神界，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谁说我不能去？”
“你没有神界的印记怎么进去……”
“走了，你的问题太多。”千暮看着她的目光稍稍冷了下来，“记住，你知道太多，就越危险。”
她忍不住在心底白了他一眼，还得在后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回到撷星殿时，已有两位仙者伫候着。
两位仙者见着千暮，便俯身作揖，接着脸色欣慰地说起事来。
吟雪站在远处，听得他们说了关于星阵中被魇莲烈火灼烧的神兽，若要痊愈，就差玖灵花的汁液这一味药了。
汁液？不就是血嘛，要是能治愈将神兽，她也是愿意的。
想来，这是千暮方才带她进去的原因。
直到两位仙者离开后，千暮唤道：“过来。”
她行至千暮身前，“是要我的血吗？”
千暮颔首，现出两位仙者带来的一个红色皿器。
她也不拖泥带水，往手心划出一道口子，将血液注入瓷器中。
“谢谢。”千暮收下皿器。
正在施法愈合伤口的吟雪，愣了半晌，“应该的，应该的。”
没想到，这人还会说谢谢。
千暮回到桌案上，再一次沉浸在公文中。
她依旧坐在玉阶上，思绪纷纷扬扬。
扭头看了眼千暮，俊逸的眉眼尽显清冷，也许是折子里的内容让其皱起了眉头，不过一会便舒展开了。
殿门处的女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女子身着蓝色劲装，纤细的腰间挂着一条镶嵌美玉的黑色长鞭。长发高束，流露出女子难有的英气。
“云梦见过师尊。”云梦拱手作揖，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惊讶。
师尊素来不喜旁人接近，偌大的舒华殿连侍女都没有安置，怎会收神使？
千暮合上手中的折子，目光落在玉阶旁边的翠绿盆栽后的一抹白色的玲珑身姿。
吟雪眨着眼站起身，踱步过去，疑惑着看向千暮。
“她叫云梦，和她出去走走，不必一直待在这。”
千暮说完后，云梦走近她，扬声道：“吟雪，我带你去看一下月楼，那边风景不错。”
怎么突然让她出去了？她半知半解地应道：“好啊！”
一路上，遇到的仙人，大多向云梦含笑点头。
同时，耳边也传来几道女仙的议论声。
“瞧瞧那白衣女仙，不会就是她吧？”
“瞅着面生，多半不是。”
一道男声插了进来，“我觉得倒有可能。”
“一边去，只看外表不重内里，懂什么呀？”
吟雪尚未知晓是在议论自己，便全当耳旁风了。
月楼高悬，海棠花未眠。这是九霄上有名的游玩之地。
“不久后，便是千年一次的月楼盛宴了，那是九霄上为数不多的热闹。”云梦驻足而立，回忆着以往的月楼盛宴。
吟雪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纠结了许久才道出：“云梦，千暮上神是一个怎样的神仙呐？”
“师尊是文光神族的小少君，熟知六界掌故，是帮天君管理三界的得力助手。我虽然喊了几千年的师尊，但只知师尊从不透露情感，待人和气，处事周全。”
“文光神族？”吟雪心中一惊，重琏主君也是文光神族，可是她未曾听说过千暮。
而且，千暮提起重琏主君，也甚是陌生，丝毫没有提起兄长的模样。
虽说神仙薄情，但是血脉之间还是比较亲近的吧。
“文光神族是历来辅助天君掌管三界的神族，也担负维护六界的秩序。”云梦解释了一下，看到她沉思不语，忍不住询问，“吟雪，为何师尊会与你缔结契约啊？”
为了护他周全？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讪讪笑着没有回答。
此时，一道亲和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来新人了？”
循着声音，看到海棠树下款款走来一位茜裙女子，有一双出彩的桃花眼。
经过一番略为详细的介绍，也知道了这位茜裙女子便是姻缘仙子苏苏。
“师妹。”一位俊迈的仙君走来，手中是一块鼓起的丝帕。
云梦：“这是我师兄岫岩君。”
“这位想必就是师尊的神使，吟雪。”岫岩君含着笑意看着她。
她讶异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消息传的真快，不过徒弟嘛，知道也无所谓。
岫岩君爽朗一笑，“这件事九霄众仙皆知，你现在可成了九霄的红人了。”
“怎么会人人皆知呢？上神怎会……”吟雪瞪大了眼，心中万般惆怅，她可不想成为红人啊。
莫不是，方才那几道议论声说的就是她？
“那日，舒华殿上方有蓝色霞光，还有粉红祥云聚拢。”苏苏轻声说着，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叹，“嗯，蔚为壮观，便也知千暮上神有了神使。”
“快尝尝这个点心。”岫岩君摊开丝巾，露出里边的小巧点心，“从蒂娘娘的宴会上拿的几块点心，你们也尝尝。”
吟雪将手上这块小巧精致的点心全放进口中，清香酥软在舌上绽放。
“这可是九霄有名的食神做的，现在去蒂娘娘的赏花宴，还能吃不少。”岫岩君甚是满意地看着她们一副赞不绝口的模样。
群芳争艳，暗香浮动。丝竹之音被密密麻麻的细语遮盖，随有觥筹交错的咣当之声。
吟雪拿了几份点心，隔绝了外界投来的众多目光，在座位上低头细细品尝着难得的美味。
吃完后，她才满意地抬眼，朝宴会的最前方看去。
雍容华贵的蒂娘娘坐在妍花座上。
再往下看去是端坐着的千暮，吟雪扫了一圈桌席上的神仙们，目光又回到了千暮身上。
“那不是千暮上神吗？你们怎么不过去呀？”她看向云梦和岫岩君。
“九霄上师徒是不能一起同食的。”云梦解释道。
“不过，神使可以和神一起同食同寝。”岫岩君在一旁插了一句。
吟雪差点噎着了，喝了一口茶才缓过来。
此时，奏乐换了一首。缭绕的仙雾中突现一抹绝色之姿，女子身着齐胸的曳地花裙，伴随着优美悦耳的琵琶声翩跹而起。
周围的仙者们无不跟着吸了一口气，赞不绝口。
“瑾禾？她竟然献舞？”云梦惊讶道，向来知道，身为元君的瑾禾最是看重身份。怎会做出拉低身份的事情，在宴会上献舞？
岫岩君把玩着酒樽，“看来还爱慕着师尊，仙绦都快扬到师尊位置上了。”
“可惜千暮上神始终垂眸。”苏苏微叹一句。
“瑾禾为了师尊甚是卑微，可惜是错付了。”云梦叹道。
岫岩君摇头感慨，“瑾禾元君可真是痴情，这百年来追求者不断，倒也是甘心守着师尊这位千年铁树、万年寒冰。”
吟雪听着，抿了一口酒。脑海中念叨着岫岩君的话，千年铁树不开花，万年寒冰不融化。
啧，她倒要看看有谁能采撷这支高岭之花。
宴会散去时，吟雪将目光从千暮身上收回，并未发现千暮抬眸看了她。
岫岩君离开后，吟雪三人经过月楼时，只见瑾禾从对面婷婷袅袅而来。
“云梦，我都这样了，饶是钢丝也能化作绕指柔了，为何千暮上神依旧无动于衷？”瑾禾一通话说完后，眸中凝泪，不过半晌便哭得如梨花带雨。
“瑾禾。”云梦拉着瑾禾的手，欲言又止。
还是头一次见别人哭，吟雪抿了抿唇。思忖着，这要是在神界，哭成这般，修为都给哭没了。眼泪一流，修为也跟着出来了。
眼泪，在九霄好像不是很重要。
瑾禾的目光从云梦身上移开，一双泪眼转向了她。
“这位仙子是？”
“吟雪。”她回道，并拿出一块手帕。
瑾禾拿过手帕拭泪，转向云梦问道：“莫不是千暮上神的神使？”
云梦：“嗯。”
“看着很面生。”瑾禾暗自捏紧了手帕。
“不惹眼的散仙而已。”吟雪含笑回应，微微低下眉眼。
“原是未列仙阶。”瑾禾微微弯了唇角，想来是千暮上神应是见她仙阶低微，才与她缔结契约的吧。这样一来，损失的修为就少了许多。
瑾禾擦干泪痕，看向云梦开口，“对了，我那正好有几坛酿好的竹叶青，正要给你送去，你就到我那边坐坐吧。”
一路上的昏暗，吟雪已是不适。想着到殿内也许就明亮了些。
没想到，殿门打开后，里边也是如同水墨般幽暗。
吟雪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得抓着苏苏的胳膊，不然就摔倒了。
苏苏停下挽着她，柔声提示，“小心些。”
“以前我来这时，还是宽敞明亮的，怎么如今？”云梦好奇道。
“后来我喜欢幽静，所以居住之地就没有放许多发亮的东西。”瑾禾笑道，指着微微发出莹光的坐榻，“你们先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们拿酒和灵肉。”说完后，便从屏风后离开了。
吟雪坐在榻上，怪异于心间油然而生。凝神感应周围的气息，想着要是能探到五渊玄盒，那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她的神识已将殿内识别，没有发现异样。又再扩了神识，突然被一股外来的强大的威慑震住了。
绝非良人。
她立即收了神识，喉间一甜，嘴角溢出了鲜血。囫囵擦去嘴角的鲜血，急道：“云梦，苏苏，我只觉心口和脑袋都闷得慌，可能是不适应黑暗的环境。”
此时，瑾禾领着的两位侍女端着酒坛和盘子走过来，见三人站在一起，“怎么了？”
云梦道：“吟雪有些不舒服，我送她回去，下次再来找你取酒喝。”
瑾禾理解一笑，拿起一坛竹叶青给云梦，“下次来还有，我送你们出去吧。”
云梦拿了一坛竹叶青，“不用了，我们自己出去吧。”话末，将愣在原地的苏苏拉了过去。
昏暗中，瑾禾看到师尊的幽藤发出的游丝，融进黑暗，朝她们袭来。
“我也没事做，便送你们出去，走吧。”瑾禾走到云梦前边，不经意抬手将游丝纳进袖中。
瑾禾见她们已经离开，遣退了殿内的侍女。正要坐下时，被一股冲击挥倒在地上。
依稀可见的女子身影从门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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