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藏不露

清庵山外是个小城，名为燕县，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转凉，此时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穆玖看了眼天色，便寻了个客栈先住下了。燕县离宁阳城还有些距离，她又不识路，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写封信去最近的暗桩联系到宗门的弟子后再做下步打算。再者，只要从清庵山出来，必定要经过燕县，穆玖想在这歇两天，等等顾浔的消息。

        不过这顾浔也是真够慢的，穆玖都把信送出去三日了，这镇子里还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反而是多了些可疑的人。

        这天穆玖本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回来时就发现被人盯住了。车夫，面馆里的店小二，摆地摊卖些小玩意的男人，眼神都若有若无地放在了穆玖的身上。而她一旦与对方对视，那人就会仓促地移开视线。

        穆玖心道不妙，加快脚步回了客栈，进了二楼的客房她搬了张木桌子抵住门，然后溜到窗边扒着窗子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她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子和一把破铁剑，这些人堵她肯定不是为了劫财，难道又是护国寺的人？

        那顾浔……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若护国寺的人在这，顾浔肯定早就来找她了，穆玖心一沉，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就听到楼下传来极大的喧闹声。

        她略一敛眉，走到门口，把纸糊的门戳开一个细小的洞往外看，那一楼的大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那些人的打扮并不一致，其中却混有几个方才穆玖在街上扫过一眼的人。他们散落在大堂的各处，占了不少桌椅，手上都拿着兵刃。大堂里还有不少在吃饭的宾客，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一见这场面就知道是来砸场子找人麻烦的，于是一个个都闷着头赶紧离开，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宾客，或许是自诩本是高留下来看热闹的。

        客栈的老板姗姗来迟，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者，看起来腿脚有些不方便。他对着为首的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赔笑着作揖：“不知诸位大人来此寒舍所为何事？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还请见谅。”

        刀疤男也没有为难他，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哥几个最近在找个人，是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姑娘，是我们主子的千金，不知贵店老板可曾见过？我们主子最近很着急，勒令我们几个手底下的一定要把人找到，我们也是替人办事，希望阁下不要太为难我们。”

        真是骗鬼的话。也不知道是找哪个魔头的千金需要拎着兵器找。

        不过那老板听完他这段话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仍是一揖到底，“几位大人，小店呢也算是承蒙各位客人的喜欢，每日小人迎来送往的宾客不计其数，大人这么一番话，小的也不好找啊，不若大人您去别家问问？”

        刀疤男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语气里含着威胁问道：“怎么，阁下是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虽说不知道为何这个客栈老板替自己隐瞒，可穆玖觉得既然对方愿意出手相助，她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客栈每日的客人的确很多，但都是些镖局的镖客或者赶路时歇会儿脚的路人，连女人都不常见。她一个小姑娘，只身前来，来的时候还拎着把带血的剑，不让人记住都难。

        那客栈老板还在连连赔笑。

        刀疤男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把这店砸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身后的人应声而上，那客栈老板眼见着就要成为刀下亡魂。

        “住手！”二楼的一扇门被踹开，一柄铁剑直直地飞过来恰好打歪了刀疤男的刀。穆玖飞身而下，三两步冲到那客栈老板面前，抽起插在地板上的剑横着又挡住了刀疤男的一击。只是对方力气太大，她被撞得往后退了好几尺，却被老板轻轻地抵住了肩就停了下来。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这老板真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很快，她的猜想就应验了。那刀疤男的功夫不弱，挥着刀就上前了，身旁的几个弟兄也钻着空子将她和老板围得严严实实，穆玖只是与那刀疤男过了几招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这人我可能打不过。她心里浮现了这么个清晰的念头。念头甫一出现，她剑上的气势就弱了三分，再次交手时竟被那刀疤男压住剑身狠狠地向下纶，只听“啪”地一声，本就粗制滥造的铁剑登时断成两半，正式寿终正寝了。

        她被那剑气激出了内伤，一边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一边吐出了口鲜血，围住她的人这时也一起涌上来，各式兵刃齐齐刺向她。

        “小丫头，无定剑，可没有你这么脆弱。”耳边突然响起客栈老板的声音，却比方才苍老了几分。他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铁器，一手把穆玖向后拉去，一手变掌推出，汹涌的内力咆哮着迎向那些冲上来的人，两者刚刚交手，就分出了胜负。

        大部分冲上来的人被那一掌轰的先是周身一震，手上的铁器登时布满裂纹，下一刻随着铁器裂成碎片被气浪激得四处纷飞，那些人的身体也倒飞了出去，撞上了数丈外的墙，发出了巨大的响声。沿路的地板上留下一串串血迹。

        穆玖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僵硬地扭过头，跟刀疤男看客栈老板的眼神有些相似，不过后者更为恐惧。

        “这位前辈，敢问名讳？”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能认出来她是无定门的人，还一个比一个深藏不漏，穆玖决定以后再也不会看轻街上的任何一个扫地大爷和乞讨老者了，指不定就是什么绝代高手呢。

        客栈老板的表情很慈祥，不慌不忙地说，“老夫名玄空，虚名而已。只是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了不速之客吧。”他把目光投向了尚且还站着的刀疤男。

        不过这老板谦虚不想自爆名讳的，有的人却帮他说了。那刀疤男侥幸躲过了一掌，这时握着刀的手都在轻轻发颤，“般若掌，你是少林的人？”

        玄空抚了抚袖子，“不才，在少林进修过几年，般若掌也就略知一二。”

        虽然穆玖现在与客栈的老板在同一战线，听到这话心里也不免在想你真是扯淡，这以一降十的掌法要是真的几年就能练成，那她练了这么久的无定剑，岂不是早就大成了？

        刀疤男也没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回应，想必心里也在权衡再打下去还有几分胜算。他的弟兄死伤大半，对面说不定是个少林寺的长老，还带着个武功不弱的小姑娘，打起来只有他吃亏的份。于是当下一咬牙，抱拳道：“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少林的前辈，今日真是得罪了，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下回必登门致歉。”

        “走！”他挥一挥手，带着几个还能动弹的兄弟，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客栈，背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待到人群走远后穆玖才松口气，转头看向笑眯眯的客栈老板，那表情里满是“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她想了想，挑出一个其实无关紧要的问题：“前辈，你为何要救我？”

        玄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的神情，说道：“其实刚开始，老夫是看到被找麻烦的是个可怜的小姑娘，来人又气势汹汹，不忍心而已。老夫的确是少林寺的，习武之人，若连这点仁心都没有，怎么在武学这一道上走远呢？”

        “后来啊，是看出了你的无定剑法。就我所知，无定门的无定剑法应该是单传，也不忍一门武功绝学就此没落。再者，你必定是无定门的重要弟子，老夫救你一命，相当于无定门欠老夫一个人情。如今少林式微，若能与无定门交好，何乐而不为呢？”

        穆玖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跟她猜得也差不多，“我也不算无定门的什么大人物，修习无定剑法也是意外。”

        玄空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反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可知方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穆玖摇摇头，“我猜是护国寺的人，因为我之前与他们有些恩怨……但看扮相和武功，又有些不同。”

        “确实不同。”玄空赞同道，“而且我听说这两日护国寺的很多僧人被朝廷派去了宁阳城，对外好像是说城内有极大业障要去肃清，反正整个宁阳城都被围了，听说杀了很多人。”

        “什么都被围了？！”穆玖刚缓口气，就听到熟悉的名字，她“腾”地站起来，却往前趔趄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胸口的内伤似乎被激得更严重了，喉头里泛着腥甜。她一把抓住玄空的袖子，哑着嗓子问道，“前辈，您再说一遍，什么被封了？”

        见她这般模样，玄空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略一思忖就反应过来了，一把扶住了她，“有无定门的弟子也被关在了宁阳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走的时候，那还是好好的……”不过瞬息的功夫穆玖的嗓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就是走水了而已，怎么会被围了……我师兄、我师兄他们不会有事吧？”

        穆玖哽咽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玄空讲了，前几日顾浔告诉她的一些朝廷的秘密也颠三倒四复述给了他。玄空越听脸色越沉，他把穆玖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姑娘，你先听我说。”

        “按照你所讲的，你的几个师兄应当是被困在了宁阳城。护国寺当时单独抓你也是看你是无定剑后人，又好拿捏，便想以你来威胁无定门，结果没想到给你逃了，所以这才围了宁阳城。我且问你，当你得知这个消息，你会不会去宁阳城救你的师兄？无定门肯定也得知了门下弟子被困，你说，你的师父会不会亲自前去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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