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猎物越来越有趣了

没几天顾浔就得到内部消息称汉军决定三日后南下百人坡，进军菏泽。

        带队的是程戚。一听这消息无定门的几人眼睛就亮了，当即个个摩拳擦掌表示要去，林甫当然不会不同意——多些高手压阵，何乐而不为？

        徐州的大批人马也刚好到了，冯桓特意送信告知他们直接来菏泽，于是驻扎在城里的士兵登时多了一倍。

        萧家派的是萧佑宏的兄长萧默，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几个领头的围在一起商量着，准备先派两队去百人坡埋伏着，等汉军到了绕到他们后方，与我军主力来个前后夹击。于是穆玖主动请缨说带人打伏击。顾浔也跟着去了，林甫和萧默为最高指挥，许承枫三人为主力带队。

        “诶，我就说，顾兄确实挺喜欢跟着小师妹的。”讨论结束后，萧佑宏继续拽着冯桓和许承枫八卦，“你看哪次出去，他俩不是腻歪在一起。”

        “别胡说，什么腻歪。”许承枫是坚定相信自家小师妹清白无辜的，“小师妹年纪还小，怎么可能……”

        “可是顾浔不小了啊，长得好武功还高，万一他有点那个什么想法……”萧佑宏暗戳戳地反驳了一下，发现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敢有，我杀了他。”冯桓掰断了手中的笔杆，想了想觉得萧佑宏说得有道理，“不行，我得去找他谈谈。”

        彼时顾浔正懒洋洋地靠在后院的石椅上，看穆玖练剑，结果注意到冯桓怒气腾腾地走了过来，沉着脸对他说道：“你跟我过来一下，有事找你说。”

        顾浔挑了挑眉，侧头看了一眼还在专心练剑的穆玖，迈着长腿跟冯桓走了。两人走到一处偏院，顾浔开了口：“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冯桓其实也不知道怎么问，斟酌了一下语言：“你最近……是不是跟我小师妹走得有些近？”

        顾浔听个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阿玖近来一直在研究无定剑法，时常会来找我请教，我也答应她教她些功法。自从无定门覆灭后她一直都很努力，我很欣赏她，便出手帮一把。冯桓兄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帖？”

        “也不是。”冯桓下意识地否定，又觉得有些头疼，人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质问什么，“嗯……我们小师妹年纪比较小，下山没多久，最近遭遇的多了，自然会对护佑她的人产生一些依赖的心理，就是我怕……”

        顾浔笑了：“我都多大了怎么还会对个小丫头起心思？她还小。”

        听这话冯桓松了口气，随后又嗲起毛，心里嘀咕道：“她好小是什么意思？是长大了再下手还是怎么的……”

        自从师父下落不明后，几个师兄就为自家小师妹操碎了心，怕吃不饱穿不暖，怕一点过激的语言就会伤害她，还怕有些不长眼睛的男人。

        比如顾浔。

        只是顾浔的话表面看起来的确没什么问题，人眼光也高，冯桓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看了几天，一步一回头地走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顾浔若是对什么来了兴趣，他们也拦不住打不过，只好寄希望于他本无意。

        等冯桓走远了，顾浔才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去，心里一边回味着方才冯桓的问话，是否有心思……吗。他垂着头微微勾勒起唇角。

        穆玖的确是还小，她大仇未报，心里还装着一汪意难平，若是现在捅破窗户纸，她一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若是陪着她走过这些山海呢？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顾浔不知道，但姑且试一试。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对穆玖起了心思。

        是在牢里的一眼万年吗？还是一起逃出护国寺的途中？或者是在宁阳城的殊死一搏？还是在徐州看见穆玖身先士卒？

        她是个极其勇敢的姑娘，莽撞，充满生气。虽然经历了无定门覆灭的痛苦，她仍然顽强地站起来。顾浔时常会回忆起当时穆玖提着剑俯视着仓焕的眼神。

        那种冷漠带着些睥睨的眼神，尖锐而充满杀意，几乎让他热血沸腾。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压住眼里的兴奋，回到后院时穆玖刚好打完一套剑法，回头见着他抬手打了个招呼，便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额角的汗，顺便把零碎的头发往后推，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穆玖似乎总会注意过自己的长相。她生的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细眉杏仁眼，本是精致可爱的长相，只是因为眉角有些微微下垂，她不笑的时候脸上就写得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下巴很尖，纤细的脖颈被黑色的短打扣住遮住锁骨，只有用力时颈侧的骨头会突出来，彰显着她瘦削的身材。腕骨也嶙峋，握着剑的时候总怕她折着自己的手，但指甲却是粉的，跟运动后的脸颊一样，微微泛着红。

        顾浔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练完了？”他站在远处问。

        穆玖看了他一眼，点了个头，走近些问：“二师兄找你商谈军务？”

        “不是。”顾浔鬼使神差地否定了，心里又闪过一万遍她还小她还小，“他来找我聊聊你。”

        “我？”穆玖疑惑道，“我有什么好聊的？”

        顾浔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扔给她一个重磅炸弹：“你师兄提醒我要我和你相处时注意尺度。”

        穆玖：“？”她茫然了许久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啊”的一声疑问。

        “什么叫……相处的尺度？”她磕磕绊绊地问道。

        顾浔：“意思就是他觉得我多次帮助你，可能会让你产生一些依赖的心理，有个词叫什么……英雄救美？”

        穆玖面无表情地把素霜向他扔过去，也不知是嘲讽顾浔自称英雄，还是感到自己被称为美人有些冒犯。

        顾浔轻松地伸手接过，弯着桃花眼，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调笑道：“穆小姐，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依赖的心理？我知道我这么强大肯定很招人喜欢……”

        “有个屁！”穆玖这回没扔的了，她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一把抢回自己的素霜，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是藏在碎发中的耳朵尖有些红。

        回到自己的屋，穆玖毫无顾忌地躺在了床上，脑海里又想起方才顾浔说得话，喃喃自语道：“依赖……么。”

        “怎么可能，顾浔那么差劲，依赖他做什么。”穆玖迅速下了结论，“他就是在逗我玩。”

        但是在战场上，穆玖就一点也不觉得顾浔差劲了。百人坡的伏击战上，汉军似乎瞧见了这个小姑娘指挥能力不行，便把大军压在了她那头。

        汉军此番前来带的人数众多，而穆玖所处的位置本就是薄弱点，对方的将领恐怕也是个老姜头，眼光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那块骨头比较难啃。当即便放下久攻不下的顾浔，转而把兵力调到穆玖那边。菏泽的主力晚了一步，他们现在支援还没来。

        眼看着穆玖就撑不住了。

        于是顾浔当下就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他仗着身手好速度快，几个起落便把陷入重重包围的穆玖救了出来。身后远远跟着几十个弟兄，冲上来跟汉军站成了一团。落到安全处后，他拍了拍穆玖染血的肩头：“走，我们一起杀出去。”

        穆玖捏紧了素霜：“好。”

        彼时汉军已是到了穷途末路，百人坡被荷泽军利用起来，时不时就往下踹了好些人。汉军不敌，没一会儿便举了白棋且战且退了回去，百人坡就这样守住了，顾浔也没带人硬追，因为他忙着把受伤的穆玖带回去。

        山上寨桩，一群人站在军帐门口围着来回踱步。

        “嘶——”金疮药倒在肩膀上的血窟窿上时，穆玖疼地身子一抖，倒抽一口冷气，抓着被单的手紧紧捏着，脆弱的布都被捏变了形。

        可怜的穆玖在战场上一时不查，被敌人的箭射中了肩膀，好在箭头入得不深，也没淬毒，拔出来后上药止血就行了。

        但就算是这样仍值得萧佑宏一行人大呼小叫。

        幸而穆玖是个女孩，裸露着肩头上药也不便被人围观，只留冯桓给她缠绷带。

        被赶出前顾浔仓促地瞥了一眼半身都被被单裹住的穆玖，只是露出的一点圆润的肩头十分白皙，他不禁眼神都沉了沉。

        真瘦。还有锁骨。

        此时的顾浔像一头逐渐露出爪牙的独狼，一点点地想霸占自己心爱的猎物。

        冯桓手脚麻利地给穆玖上完了药，又扶她在床头靠着。看着自家小师妹因为失血越发苍白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心疼：“阿玖，其实你可以不这么拼命，你根本不需要参加这些战场，有我们在，你明明可以只用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

        穆玖静静地听完他的话，偏过头来，眼里带着沉静的光。为了避免不牵扯伤口，她轻轻地说道：“二师兄，你知道吗，前些日子，顾大哥跟我说了一句话。”

        屋外站着的顾浔一怔，和萧佑宏对视一眼——应该说后者瞪了它一眼，许承枫也跟着送来不善的目光，三人都各怀心思地竖着耳朵听。

        “他说，‘只有所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经历，才能彻底改造一个人’。若没有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杀心，我在这条路上走不远。如果我不曾亲临这些苦难，我如何能去救无定门？靠许愿还是运气？他说的对，我也记住了。往后我们为此拼命的每一场战斗我都会参与，我会尽我全力去告诉众人，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定剑。”

        倘若一个人，他想要走得远，必然会迈过千山万水，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踌躇，而在放弃和坚持中不断地来回拉扯，但是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坚定自己的初衷。

        等他迈步继续走下去了，任是山长水远也不过近在咫尺，这便成功了。

        屋里女孩脸色有些虚弱，声音也很轻，但是语气却那么的坚定，让屋内屋外的人都为此震撼。顾浔无声地笑起来，猎物实在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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