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分饼与分人

法尔庄园，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丝毫没有遭受炮火侵害的土地上。八天前，那场滂沱大雨使得被米迦列捆绑在屋顶和草地上、用以轻易制止战斗机投下炮弹的无数人类血仆，皮肤都显现出了不健康的灰白。而现在，被摁在水洼里，皮肤灰白的，换成了柯利福。

        他被押进法尔庄园的某个房间内，又被强摁着跪在米迦列身旁。米迦列正在用刀具细细切割盘子里凝固的血块，头也不抬地说：“柯利福公爵，想必这几天，你从我这里查到了不少东西吧。”

        “并没有。”柯利福这样回答。

        米迦列和善地冲他笑，停下手中将血块八等分的动作，说：“你是查到了我在策反那些贵族呢，还是查到我买通了古堡的吸血鬼……又或者查到我杀害我父亲的那些手下，更甚至查到我雇佣高手杀害黛西，以及查到我和法师族长有来往？”

        柯利福知道米迦列既然敢这样揭露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是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了。所有知道米迦列用大量人类血仆逼战斗机驾驶员飞往古堡的吸血鬼，除了米迦列的手下以外，都没有活着离开这里。柯利福口中依然坚持：“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米迦列走近两步，用刀具在他惨白的脸庞上比划：“无所谓了。当你将世界模型送给黛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想辅佐她征服世界。”

        “你曾经有一位姐姐，可你们的父母一直偏爱你，他们给你们划分的一切都是不平等的。你为你的姐姐感到不公，或者说，你可怜她，你高高站在仁慈的立场上可怜她。因此你一直追求公平，追求将一切平均分配，不论是你和你姐姐之间的事物，还是血族所有生灵之间的事物。”

        “你不觉得可笑吗？你知道被你怜悯的生灵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吗？像你这种从小养尊处优、永远被高捧在手掌心的生灵，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他们的感受。”

        “世界是一盘不规则的血块，你却想把它平均分配到每一只吸血鬼手上。你觉得黛西能做到，你一直觉得只有她能做到，因此你拥护黛西。”

        米迦列打了个响指，他的手下立刻将三盘凝固的血块端了上来，每盘血块都呈十分规则的圆形，且大小厚度相等。他将刀具递给柯利福，说：“打个小小的比方，只有三盘血，你觉得黛西能用三刀把它们均分给四只饥饿的吸血鬼吗？”

        柯利福沉默地将一只盘子里的血块移到另一只盘子里的血块上，让两层血块重叠在一起，而后第一刀下去，这两层血块都被二等分。再将另一只盘子里的一层血块用“十”字四等分，正好是三刀，且能够均分给四只吸血鬼。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如何将三块大小相等的饼平均分给四个人？只需要将其中两块饼二等分，剩余一块饼四等分；或者将这三块饼都四等分。只能划三刀的话，正好对应着前一种分饼的方法。

        不出意料看到柯利福做出了这道数学题，米迦列微笑起来。随即，血块里原先包裹的无色透明液体流了出来，渐渐的，所有血块居然都被这种液体融解了。现在这两只盘子里，一只盘子里盛着总血量三分之二的血液，而另一只盘子里只盛着总血量三分之一的血液。

        米迦列说：“我说过，世界是一盘不规则的血块。”

        他再次打了个响指，这回被押上来的是四只吸血鬼，他们眼眶下方青黑如淤血、嘴唇龟裂如冻土，一走近，凸出的眼珠子便死死盯住了两只盘子里盛放的血液，双眼射出饿狼那样青绿色的精光，似乎是饥饿了很久很久的最底层平民。

        米迦列命手下收走桌子上其余的东西，只留下这两只盘子。他对柯利福说：“现在，你又打算怎么把这两只盘子里的血均分给这四只吸血鬼呢？”

        柯利福看向盛着总血量三分之二的盘子，这只盘子已经满了，不能再倒入液体，只能倒出。因此，他将这只盘子里的血倒了一部分进入另一只盘子，保证每只盘子都盛着总血量二分之一的血。

        接着，他端起一只盘子走向那四只饿得双眼直冒幽光的吸血鬼，说：“我会把这两盘血平均分给你们，你们都会有份。”

        他走到其中一只吸血鬼身前，又说：“这盘血，你能喝一半，不要着急。”

        为了保证他只喝一半，柯利福亲自端着血喂他，见到他狼吞虎咽地喝下了大概一半的量以后，他便立即将盘子移开，但这只低等吸血鬼在食物被夺走的瞬间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如被激怒的狮子般扑向柯利福手中的盘子，盘子里剩下的一半血有的洒了，有的被他堪称疯狂地灌进了口中。

        而剩下的那三只吸血鬼，有一只癫狂地舔着洒在地上的血，紧接着舔向洒在前一只吸血鬼嘴边和衣服上的血。其他的两只吸血鬼，早就把另一只盘子里的血抢光了，整个盘子被舔得发亮，没有剩下半丝血迹。他们还因此厮打成一团，有一只吸血鬼的头皮都被撕扯掉了，被另一只吸血鬼死命抱着头颅舔血。

        “柯利福公爵，看吧，这才是现实。”

        米迦列话音一落，他的几个手下立即将眼中露出绝望影子的柯利福摁着跪在地上，米迦列拿起柯利福刚刚使用过的刀子一刀扎进他的颈动脉，那四只低等吸血鬼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抢他脖子里涌出的血了。

        被饥饿折磨疯了的吸血鬼们很快就不再满足于此，纷纷咬上了柯利福另一侧的脖领以及手腕和大腿。这位善良的公爵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幕，只是他躺在乌黑潮湿的地面上，银色的发丝被雨水打得湿冷且凌乱，眼中射出绝望的灰白光线，而后徐徐熄灭。

        “他是我赏给你们的食物了。”米迦列微笑着将刀具甩落，优雅地掏出手帕擦拭手指。

        这是拜尔特从前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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