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幻境3：钢琴与魔法
钢琴房里除了那一架崭新的漂亮钢琴，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殷红月光，和两个缩在角落里监视黛西的女仆。塞西尔缓步走进来，礼貌地邀请黛西坐在他身旁，随后，他弹奏了一首安静的钢琴曲，名叫《海》。
而黛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手指如同艺术品般白皙清瘦，不疾不徐地跳跃在黑白琴键上。这首曲子里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喜悦，和淡淡的忧郁，黛西似有若无地听出了这两种情感，却没能品味出这支钢琴曲倾诉的是久别重逢。她这时不论是年龄，还是心境，都太过稚嫩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月光悄悄地萦绕在他身旁，看着夜莺飞到窗外的白蜡树上，痴痴地应和他优美的琴声。
大海的声音渐渐平息，金色余晖中少女赤足跳舞的脚步声哒哒地响起，细碎的日光珠子随着她的舞步俏皮跳跃，光影斑斓梦幻。黛西意识到第一支曲子已经结束，他正在演奏第二曲。这是《玫瑰舞曲》，它的旋律轻快又浪漫，黛西却似乎再次听见了淡淡的忧郁，不知它究竟是曲子里的情绪，还是他或者她的情绪。
等第二支曲子结束之时，塞西尔停止了演奏。黛西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她想的是，他就要教她弹钢琴了。她根本没有心思学钢琴，可是她能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这一切都是理查德的授意，她只要反抗，就会遭到上次古堡大厅那样的羞辱。
出乎她的意料，塞西尔只是示意女仆端上来一杯血，而后，他将那杯血递到黛西眼前，说：“我的公主殿下，再不喝血，你就要饿晕在钢琴室里了。”
黛西神情复杂，他知道她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他调查了她的一切吗？还是理查德告诉他的？想到这里，她只是沉默的看着这杯血，并没有接。
“所有贵族都听说了公主殿下不肯喝血，但以后他们会知道是自己什么都不懂，”猜到她在想什么，塞西尔耐心地哄她，“这是动物的血，小公主可以放心喝的。”
吸血鬼虽然没有心跳，可这一刻，黛西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根小心翼翼的小指头戳中了一下。她终于乖乖地喝下这杯血，有些奇怪的是，这杯血的味道是甜的，并不是绿精灵那种青草一样味道清新的血。
难道是因为这里面放了什么吗？还是因为这种动物的血就是甜味的？黛西没有问，只是低头打量水晶杯上精心雕刻的玫瑰花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喝血是因为那些都是人血？”
“因为，我不仅是小公主的音乐教师，还是小公主的心理医生。”塞西尔微笑起来那样清俊温和，黛西觉得有些亲切。
“如果……你真能解决我的心理问题就好了。”说到这里，黛西又垂眸看着水晶杯，“我永远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毫无心理负担地残害精灵和人类。”
“你永远不需要残害精灵和人类，我的公主殿下，我向你保证。”塞西尔的眼神没有什么波澜，黛西却发觉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认真。
他们静静地对视着，黛西忽然仓促地移开了视线。她让自己有些慌乱的内心镇定下来，清醒地认为，他的话不可信，他也是一只效忠于理查德的贵族吸血鬼。
塞西尔又开始了他的演奏，比起音乐教师，他更像是来陪伴黛西度过孤独时期的渡船，给予她阴暗世界里唯一一丝松懈的蜡烛。时间像森林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着光芒慢慢飘，黛西想，他演奏的钢琴曲同他一样，都似乎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竟然可以悄悄地让她抑郁的内心宁静下来。
可惜，当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时，塞西尔正好奏完了那一曲。他站起身来，朝黛西弯腰行礼，说：“希望我的琴声不会让你厌烦，我的公主殿下。”
“不，你弹得很好听。”黛西说。
塞西尔微笑起来，走到钢琴室的门口，又转过身来，向她道别：“再见，我的公主殿下。”
他没有说自己下次会不会来，就带着那些美妙的音符离开了这里。黛西莫名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强迫自己不去门口目送他的背影，而是走到窗前，当视野里充斥着夜色下的血族时，她又进入了那种虚空中的孤独状态。
令黛西惊喜的是，第二天，女仆又请求她来到钢琴房，在她踏入钢琴房的下一刻，她回过头，塞西尔就站在打开的华丽大门外，蝠翼尚未收起。他依然带着那样优雅的微笑，弯腰朝她行礼：“日安，我的公主殿下。”
“你会每天都来吗？”黛西没想到自己会不经思索问出这一句。
“会的。”塞西尔的笑容愈发温柔。
他看见她在听到这个回答以后，眼睛倏地像剔透的血水晶那样亮晶晶的。他想触摸她的眼睛，但忍住了。
这一次，他在演奏前就递给了她一杯血，说：“这也是动物血，我的公主殿下，喝了就不饿了。”
黛西忽然有点羞赧，小声说：“我本来就不饿。”
“好，”塞西尔觉得好笑，将声线放得像哄小孩那样轻，“就当是送我一个见面礼，喝了它，好吗？”
“好吧。”黛西表面上不情不愿地接过这杯血喝了，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不情不愿的。她晃了晃水晶杯，说：“你给我喝的血为什么都是甜的？”
塞西尔问：“小公主不喜欢这种味道吗？”
“喜欢，我觉得很好喝。”黛西说。
塞西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告诉她：“我在血里放了有助于安神的药，我把它做成了甜的。”
闻言，黛西一瞬间有些僵硬。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理查德下过药，那时她只能用手指抠喉咙把血全吐出来。塞西尔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同她解释：“这种药没有别的作用，以后我和你一起喝。”
黛西笑了笑，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还会把药做成甜的？这不是药师才会的本领吗？”
“或许，我也是一个魔法师呢？”塞西尔似乎在打趣。他坐到琴凳上，示意黛西坐到他身旁，又开始了他的演奏。
这次，他弹奏的是带着年少青涩的《月光下的少女》。黛西听见，其中的忧郁少了些许，不像昨天的每一曲一样，忧郁化为薄雾飘荡在暗夜下的钢琴室里。这支曲子是欢快悦耳的，仿佛能令她的灵魂慢慢愉悦起来，像是闻着薄荷，沐浴着清凉月光。
到了第三天，黛西终于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塞西尔没有停止演奏，他的唇角带着微笑，回答：“小公主可以叫我塞西尔。”
“你姓什么？”这话一问出口，黛西就后悔了，经初拥而由人类转变成的吸血鬼，怎么可能拥有吸血鬼的姓氏？“抱歉。”她垂下眼眸。
“你不需要道歉，我的小公主，”塞西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还告诉她，“我姓乔。”
见黛西倏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小奶猫，塞西尔忍住了揉她的脑袋的冲动，同她解释：“因为我的养母姓乔。”
“你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突兀地问出这句话以后，黛西又后知后觉，自己最近的精神状况太不稳定了，和塞西尔只是第三次见面，她就问出了这样隐私的问题，并且，她连续问出的两个问题，都有引发他的痛苦回忆的可能。
果然，塞西尔这回没有说话了。黛西垂下头，内疚地说：“对不起。”
塞西尔终于没有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说对不起。你总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其他生灵，但实际上这些只是小事，并不会伤害到我，我的小公主。”
或许是想减轻她的负罪感，也或许是出于他的一些秘密的想法，他弹奏起了一曲《小猫》。这支曲子就像是小猫一不小心打翻了宝石盒，宝石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而小猫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上抽泣，奶萌又惹人心疼。黛西在他神奇的琴声中，忽地笑出了声。
她确定塞西尔的琴声是有魔力的，在她听他弹奏了一个月的钢琴以后。她虽然沉醉在他的琴声里，却不敢小心翼翼地朝他迈出哪怕一步。她害怕这一切都像是玻璃球里的一场绮丽的梦境，只需要轻轻一碰，就把整颗心脏都摔成一片一片的了。
她知道每天傍晚过后，塞西尔都会来到钢琴室找她，可是不管哪一天，她都不会主动去到钢琴室等待他来，除非女仆再三请求她过去。她一直不敢傻傻地信任一只效忠于理查德的贵族吸血鬼，也不敢对他是否履行自己的承诺有丝毫期待。
直到第三个月结束的时候，在悠扬的琴声中，黛西忽然问他：“塞西尔，我可以对你有一半的信任吗？”
塞西尔弹钢琴的手指第一次听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和她对视：“你可以对我有全部的信任，我的小公主。”
“可你……是理查德派来的。”
“不，我是自己来的。”塞西尔说，“我从来不喜欢说谎，除非是和你开玩笑，但现在，我没有开玩笑。”
黛西凝视着他的眼睛，一时没有说话，塞西尔忽然笑了：“你不相信吗？”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两个缩在角落里监视黛西的女仆就默默地离开了，甚至理查德安插在周围的所有眼线都消失了。塞西尔又开始弹奏钢琴曲，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我的小公主，至少现在，你是自由的。”
黛西惊异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塞西尔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我只是在暗中，日以继夜地计划了少说五十年。”
在他云淡风轻的话里，黛西脊背阵阵发寒，她莫名觉得自己听见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秘密，一起持续多年的事件的惊悚真相，她倒吸一口冷气，问：“你想做什么？”
塞西尔没有回答，只是又开始了为他的小公主而进行的演奏。他一边弹钢琴，一边微笑着说：“我刚才不应该那样回答的，当你问我怎么做到让女仆离开的时候。我应该告诉你——”
“或许，我是一个魔法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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