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上一秒，女孩还在笑，下一秒，她变得可怜兮兮，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霍行深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屏幕上的她，看得出那边的光线有点暗，他迟疑问：“害怕了？”
孟以凝一怔，抬眸望一眼宽阔的卧室，秉着要节俭和环保的原则，她没有把卧室的灯全部打开，只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最大一档，暖黄的光芒勉强照到这边来。
她摇摇头。敢于一头热离家出走的人，胆子其实不小，也不是很怕黑。何况如今是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点黑暗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我不知道要睡在哪里。”
她轻轻的声音透过手机的音响传了出来，语气坦然，仿佛那里真的没有地方给她睡觉一样。霍行深微微疑惑，“床是不见了吗？”
“在的。”
“……”
“我不知道要睡在哪边。”
“随便你。”
“噢。”
霍行深无奈地看着小姑娘百无聊赖的模样，询问道：“手好了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手上的伤，孟以凝积极抬起左手在镜头前晃了晃，“已经好了，石膏都拆了，就是还有点淤青，还要几天才会不见。
“霍先生，你还得忙到什么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霍行深这才将目光从手机屏幕挪开，落在面前的文件上。
“快了。”
孟以凝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燕城呀？”
问完她才反应过来好像不能问太多，她还记得他说的那一句，“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关心谁给我打电话了？”这一次，他又会说什么呢？
孟以凝后悔死了。
但是，霍行深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钢笔，扯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平和说：“我看一下行程。”
孟以凝忙摇头，“不用了，你忙吧。”
她听见敲键盘的声音，几下而已，像敲在她的心上一样。她不由自主想象出他那只修长有力、指骨分明的大手在键盘上轻弹的画面，是荷尔蒙与机械的碰撞，闪出摄人心魂的火花。
“两天后。”霍行深简短地给出答复。
明天，后天，大后天。孟以凝心里有了个底，抿了抿唇，说出口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不受控制。
“那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
小姑娘问得十分真诚，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一眨盯着屏幕。
她倒是主动，霍行深的呼吸不由乱了一下，面不改色问：“你会开车？”
孟以凝没有立刻回答，似是想了一下，模棱两可说：“我有驾照。”
她满十八岁后正逢暑假，一天和孟礼一起逛街，遇上别人在派驾校的传单，还有喇叭重复喊：“学车考驾照……”孟礼被提醒了，逛着逛着就拉她去驾校给她报名，交学费。
于是，孟以凝好不容易刚刚结束压力超大的高中生活，本想放纵一个暑假，再收心走进大学好好学习，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她整个暑假就在易怒易燥的教练眼皮底下战战兢兢度过。
万幸她争气，每一次考试都一次过，大学开学不久后，她顺利拿到驾照。但她很少有机会开车。她一直在学校里，出门也是乘坐公共汽车或地铁。只有在寒假和暑假时，在孟礼的指导下，她会开几回。
时至今日，她不敢自信地说，自己会开车，只能委婉说，有驾照。
霍行深却理所当然以为她的意思是有驾照，但还没车。他于是说：“车库里的车有你喜欢的尽管开，钥匙问黄英要就行。”
孟以凝一呆，如果她没听错，他的意思是叫她真的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他？
霍行深颔首写了什么，没听见她的下文，他抬眸，只见屏幕里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微站红唇看起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怎么了？”
孟以凝恨自己说话不经大脑——要千里迢迢去机场接他干什么？他堂堂一个大老板会没人接机吗？一个闲杂人去凑什么热闹？
在心里劈头盖脸把自己训了一顿，孟以凝实话实说道：“霍先生，我有驾照，但我不会开车。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打的去接你。”
“……”
霍行深继续看文件，随口道：“你就在家待着吧。”
“噢。”孟以凝乖乖应了，正想说不打扰他工作，又忽然想到一些琐事，她挠挠头，不自在说，“霍先生，我明天能回、回家一趟吗？我好多东西放在那里。”
霍行深没多想，只道：“叫黄英送你过去。”
“噢。还有……”
她支吾着，霍行深微微歪着脑袋看她，漠然而慵懒，分明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却有着出人意料的耐心。
尽管隔着屏幕，孟以凝也无法招架这个男人的注视，她拿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想让他去注视他家的天花板，但没胆子这么干。
“就是结婚的事，我要怎么和他们说……”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孟以凝记得，孟礼告诉过她，霍家和孟家因为她手臂上的伤，直接谈崩了，合不来。如今听霍行深这么说，她也明白了，他不会再涉足孟家一步。
孟以凝点点头，然后恰逢其时打了个哈欠。
霍行深淡淡道：“去睡吧。”
孟以凝也不拖泥带水，挂上甜甜的笑容殷勤道：“霍先生，你也要早点睡，晚安。”
挂了视频通话，孟以凝瘫在沙发上，松一大口气后起身，小跑着爬上大床，就在远离床头柜的位置睡下。
她平躺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陌生的，她因而捏着薄被，无意将它拉高至下巴，隐隐亢奋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其实，这里也不全像是刚刚装修好的没人生活过的样品房。
她感受到了，就在这张床上，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的檀木香，清幽淡雅。
在闭上眼睛的一刻，她仿佛被他拥入怀里，他的气息降落，将她笼罩。
-
这一夜，孟以凝睡得格外香甜，一觉醒来是清晨七点。
她忘记拉窗帘，日光透过大片落地窗将她唤醒。但她没有半点起床气，反而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沉静的景观园林由衷露出轻松的笑意。
洗漱后，她走到衣帽间换一身衣服，想到今天要回孟家拿东西，她干脆将行李箱的东西都先拿出来堆在角落里，提着空空如也的箱子下楼。
黄英早就醒了，在厨房忙活。两人一起吃了早餐，黄英要出门，孟以凝也要出门。
不过，孟以凝能预料到孟家有怎样的一地鸡毛在等着自己，家丑不可外扬，她不想有再多一个人知道孟家不堪的一面，更不想有再多一个人看见她没用的时刻，所以她只让黄英送自己到最近的地铁站。
工作日的孟家里，只有日渐苍老的孟大玺在。
一看见孟以凝拉着个行李箱回来，他直问：“你还知道回来？你跟霍行深的关系到哪了？什么时候结婚？他们还真的不来谈彩礼？这你也敢嫁？”
孟以凝手一推，行李箱自己滑到一旁去。她认命地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叹一口气道：“爷爷，霍家的彩礼我拿了，为什么不敢嫁？”
“你拿了？”孟大玺脸色一变，“多少？”
“三亿。”
“才三亿？没别的了？你个蠢东西就这样白白送上门了？”
孟以凝早就料到会听见难听的话，可她修行不够，还是不能当作没听见。她眼眶微红，嚷了回去，“我不是在卖我自己！”
她是在逃啊，在逃离把她当成货物，早晚会明码标价出售她的地方。
孟大玺被她嚷得怔了一下。
孟以凝竭力控制自己哽咽的速度，“你要是没别的要说，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她只想拿了东西，赶紧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你这是打算六亲不认？”
“是谁六亲不认？”
孟大玺恍然，“我知道了，是姚爱珠和孟礼母女撺掇的，让你这么恨我们吧？她们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你嫁进霍家，她离婚，一起和孟家划清界限，那霍家给的好处，就能全到孟礼的公司去。是不是这样？”
“……”孟以凝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好啊！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今天总算是看明白了。”
孟大玺的怒火不打一处来，“以凝，你知不知道你姓孟？我才是你的亲爷爷，你不认我，不认你大舅小舅，反倒跟个外人那么亲近？你看看你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六亲不认！”
“……”孟以凝还是没跟上他的思路。
突然之间，他和他的两个儿子清清白白无辜又可怜，坏人成了想离婚但还没能成功离婚的姚爱珠。
“爷爷，”孟以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无力而不耐烦道，“你要真是我的亲爷爷，就别拿我当傻子了，行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说你没被那对母女蒙蔽？不要说爷爷不提醒你，以凝，你现在嫁进霍家，能给她们的公司带来利益，她们当然对你好，可等你被霍家抛弃，你以为她们还会对你笑脸相迎？还会拿你当自己人？”
孟以凝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相信孟大玺给姚爱珠和孟礼泼的脏水，而是因为那一句——
“……等你被霍家抛弃……”
见孟以凝神色恍惚，孟大玺相信自己的话被她听进去了，久违感到充满希望，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副苦口婆心的作派，力争她回心转意，从亲近姚爱珠和孟礼变成亲近爷爷和舅舅，如此一来霍家的肥水也就会转个弯流回孟家了……
可是，孟以凝还是冥顽不灵，有史以来她第一次烦躁地打断他，“别再说了！”
“你——”孟大玺惊愕地看着她。
孟以凝站起身，深深呼吸几下，克制着盈满眼眶的泪水，冷声道：“今天，我的婚事没能给孟家带来好处，我知道。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被霍家抛弃了，你放心，也让两个舅舅放心，也让表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乞白赖地回来。你们就尽管放心好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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