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阴影中的男人走在橘黄路灯下，长身玉立，挺括的黑色大衣将他的脖颈与面容衬得愈发清冷，投在地上的黑影随着他的步伐拉得颀长，渐渐地，与孟以凝的影子交融。
他走过来了，孟以凝惶然后退一步，行李箱的轮子在湿滑的地上转动一下，发出吱嘎一声。
“孟以凝。”
霍行深盯着她的举动，轮廓分明的脸庞上升起一抹不悦。
许久未闻他连名带姓叫自己，此刻乍然听见，和着凛冽寒风，孟以凝头皮发麻，温暖的心口一片悸动。
仿佛凛冬之地来的肃穆魔鬼，他一靠近，挡去了照在孟以凝身上的一半光，她感觉更冷了，羽绒服下的双臂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想躲着我？”霍行深冷声问。
两人脚下的影子在雪地里重叠在一起，长得融入不远处的阴影中。
孟以凝扯出牵强而礼貌的笑意，柔和的嗓音在空旷的寒夜里显得格外绵软。
“我没有躲着你，霍先生。”
男人微微颔首凝视她，立体的五官明暗清晰，一双深邃的眼睛浸在阴影中，眸光晦暗无比。
在他近乎审视的目光里，孟以凝忘了呼吸，睫毛忽颤，目光躲闪，是显而易见的心虚。
怨只怨陆嘉林，出完长差回燕城了，怎么不发朋友圈呢？去的时候坐私人飞机品着高级红酒去，回的时候也该是坐私人飞机品着高级红酒回，怎么就不发朋友圈了呢？
冻得有些发硬的小手握紧行李箱的杆子，孟以凝灵机一动，扯开话题问：“霍先生，你是决定好了，来找我离婚的吗？”
霍行深微微眯起暗眸，“离婚……”
孟以凝陡然懊悔，为什么要问出这一茬？
霍行深在国外这一年多，应该物色到了新的宠物吧，也许还是金发碧眼品种的。
她的呼吸莫名变得艰难，却听见他沉声问道：“孟以凝，你真想离婚？”
平静的声色下，是不失威严的询问，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威胁意味。
孟以凝没听出这句话的层次，只眨了眨眼睛，遵循自己的想法，狠下心说道：“我当然要离婚，我才不要当你的宠物。”
在霍行深不在的日子里，她在繁忙中找到自己的未来，找到自己的梦想。在她步向梦想的道路上，每个人都怀揣善意待她，尊重她，叫她以凝、孟小姐、孟助理、导演、孟导、孟以凝导演……
没有人会像霍行深，用高高在上的冷漠语气，像唤小狗一样唤她，“孟以凝。”
偏偏她被他的外表所蛊惑，一听他叫自己，心跳就要漏一拍。
“孟以凝……”霍行深欲言又止。
他又叫了，孟以凝睁大眼睛瞪他，心下一寻思，明天虽然是除夕，但还是得上班，她干脆利落说道：“你放心，我不会挡你的路，明天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我会在九点前——”
话还没说完，出乎她的意料，一股寒气袭来，眼前的男人抬手钳住她的后颈，像一只冰雕大手，冷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噤若寒蝉。
“我没有当你是宠物。”霍行深言简意赅地说。
大手享受她后颈的温暖，拇指指腹不禁轻轻摩挲女孩细嫩的皮肤，感受到了薄薄皮肉下的颈椎骨。
她瘦了。
霍行深的眉头微蹙，深沉的目光一寸寸端详她的脸庞，她清瘦了许多，小脸圆润不再，下颌骨线条利落，挺翘的鼻梁更显直挺锋利。
“……”
孟以凝恍惚地望着他，全身的神经还因为他的动作而紧绷。她扯扯唇角，悬着心问：“你没有当我是宠物，那你当我是什么？”
爱人？妻子？太太？说啊！
在她控制不住而变得期许的美眸中，霍行深面不改色，吐出两个字，“太太。”
“！”
他说了，他终于说了，但孟以凝没有想象中的欢喜，脸色平静异常，唇角也没有上扬。
“我没有觉得你把我当太太了。”孟以凝说，抬手拨开他放在自己后脖颈的大手，握紧行李箱的拉杆，“时间不早了，我很累了，我要去睡觉。”
说着，她拉着沉重的行李箱就要走。
霍行深迈开长腿，堵在她面前。
孟以凝猝不及防，像故意要往他怀里钻似的，反应过来要后退时，男人长臂一伸，直接扣住她的后腰，不给她后退避开的机会。
两人近在咫尺，严冬之下，炽热的气息交织，一如往日亲密。
紧接着，孟以凝疲倦又慌乱的意识里传来一道低沉的无奈嗓音，带着几不可察的妥协意味哄道：“凝凝，跟我回家，好吗？”
“……”孟以凝感觉自己幻听了，他竟然没有连名带姓叫自己？
“你、你说什么？”
霍行深好笑地看着她惊愕的小脸，耐心重复道：“跟我回家，好吗？”
末了，语调缱绻补充道：“凝凝。”
傍晚到燕城时，陆嘉林知道他想赶在除夕前把孟以凝带回家，所以分别时，陆嘉林笑嘻嘻说：“老板，记得，小姑娘要好好哄。唔……我记得你好像一直连名带姓叫她，要不要试试叫一下——凝凝？”
当时他冷嗤一声，不以为意。
谁想，孟以凝还挺受用的。
她的小脸惊讶极了，像听了什么天方夜谭，淡漠荡然无存，又有了往日的可爱灵动，仍是他想逗弄的傻兮兮的小家伙。
正当他抬手想捏一把她清瘦的脸颊时，她眨巴眨巴眼睛，令自己镇定下来，眉头微皱，漂亮的大眼睛里染着一抹郁闷。
霍行深一句话，就想让她不计前嫌，乖乖跟他回家？
她平复呼吸，竭力保持冷静，温和的嗓音破天荒透出几分冷硬，道：“霍先生，我对你早就心灰意冷了，还回什么家？”
如果在那个晚上过后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乃至第四天，他这般对她温柔诱哄，她一定会轻易原谅他，乖乖随他回家，可是当时他没有，根本不屑哄她，直到现在……
太晚了。
孟以凝不可否认自己在赌气，但又如何？一开始错就不在她。
是这个男人，矜贵傲慢，不知尊重为何物。
就在她自顾自用诸多理由原因为泥土，把想跟他回家的蠢念头埋了一层又一层时，她猛然在万籁俱寂中回过神来，望进霍行深的眼睛，犹如坠入深不可测的黑洞。
他缄默了。
孟以凝难以置信，却觉气温骤降，凉到心底，身上价值上万元的羽绒服大衣像一袭破布一样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全然不起作用。
他果然耐心有限，不愿哄她了。
孟以凝下意识咬紧红唇，沮丧的情绪涌来，她低下头，别开脸。
良久，没有出声的男人抬起那只冰凉的大手，在孟以凝极其不满的视线里，轻轻地按在她的心口。
她错愕，“你干什么？”
霍行深轻笑，淡然道：“帮你捂暖。”
“……”
-
沉重的门一开，盘腿坐在沙发上操作笔记本电脑的孟礼循声看过去，“回来了？”
没有回应，只有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轱辘转动几声。
孟礼好奇地看着，孟以凝呆呆地走到客厅里来，像漫无目的的游魂，木然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身上肥大的羽绒服也不急着脱下来，白净的小脸透出异样粉霞。
“凝凝？”
依旧没有回应，孟礼挪开笔记本电脑，无声凑近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凝凝？”
孟以凝这才有了反应，但还是三魂不见七魄，呆呆傻傻嗫嚅道：“姐姐……”
“你怎么了？”
家里温暖如夏，孟礼怕她闷坏了，主动帮她解开羽绒服大衣的扣子，帮她脱下。
“进门也不知道脱衣服，不热吗？”
被她一说，孟以凝才感觉到热，起身配合她脱掉羽绒服，呆头呆脑说：“姐姐，霍先生来找我了。”
孟礼坐回沙发上，“你不是说他出国了吗？回来了？”
孟以凝点点头，坦白说：“他叫我跟他回家。”
孟礼迟疑，“啊？”
孟以凝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脑海里重复飘荡起霍行深的话语，“帮你捂暖，帮你捂暖，帮你捂暖……”
直到这时，一个可怕的猜测才随之而来——
霍行深，好像对她说了一句情话？
她对他心灰意冷了，所以他要帮她捂暖灰冷的心？
孟以凝忘了呼吸，不敢相信。
“凝凝，”孟礼唤道，“霍行深叫你跟他回家，然后呢？”
在她的询问下，孟以凝慢慢恢复丝丝理智，但依旧红着脸，唇角也不自觉上扬。
“他跟我说情话了。”
“？”孟礼不解，看她的模样，像个窃喜的小傻子。
“那你要回去当他的小宠物了？”
孟礼精准戳中小傻子的痛处，就像戳破了套住小傻子的梦幻泡泡，原本随泡泡上升到半空的她随着泡泡破灭而摔回地上，摔醒了。
孟以凝手足无措挠挠后脖子，后知后觉，这个部位被霍行深触碰过，依稀还有他的温度。
冰凉的。
想到他的手那么凉，直接就往她温暖敏感的部位掐，她的小脸顿时黑了。
“我才不回去当他的宠物呢。”
“是吗。”孟礼揶揄一笑。
孟以凝幽怨又委屈巴巴告状道：“姐姐，你知道吗？他嘴上说着没把我当宠物，但是一抬手就掐我的后颈。他的手也没有戴手套，你知道有多冷吗？就像一盆冰块倒下来，我都被冻傻了！”
被冻傻了，所以没有当场驳斥他的行为。
“他还叫我跟他回家，我说我都对他心灰意冷了，还回什么家？你知道他干什么了吗？”
孟礼笑着，配合问：“他干什么了？”
孟以凝扑过来，冰凉的小手有样学样放在孟礼的心口，突然有些羞赧道：“他的手放这里，说要帮我捂暖……”
孟礼难以置信地笑着，但看着孟以凝含羞的眉眼，她又不得不相信，霍行深真的这么说了。
“这么贴心啊？”孟礼的语气不自觉带着嘲弄意味，接着问，“那你怎么说？”
显然孟以凝动心了，但她又回家来了，没干脆随霍行深回去。
这是为什么？孟礼对此很是好奇。
“我……”
孟以凝脸上的温情蜜意转瞬即逝，抿抿唇，她叹息道：“我跟霍先生说，这是性骚扰，霍先生就生气了。”
孟礼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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