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出阳关（五）

齐啸天双臂一振，指风刮面隐隐生疼，近处几人抵受不住，早退后数步。

        裴仲明赞道：“齐氏鹰爪果然非同凡响。练到这种境地，江湖上已鲜有敌手。只怕齐大掌门也逊他一筹。”

        齐啸天却并非向十一郎和贺老二出手，抢进战团，手臂起处，已抓起本门两名弟子，一抖一放，将两人甩到身后。

        另一边熊彪也抢入战团，余下的“鹰爪派”弟子被他一手一个，也抛了出去。

        齐啸天抛本门弟子，手底使了巧劲，令他们稳稳落到地上，双足着地。而熊彪却是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甩出的两人直跌得鼻青眼肿，桌倒椅翻。

        熊彪兀自嘴里骂道：“什么东西！敢打我师哥。”

        齐啸天不急不恼，长身揖手道：“熊老弟，令师兄受人所制，身不由已，原是我的那些师侄的不是。熊老弟教训的对。”

        熊彪顿时蹦起来，指着齐啸天骂道：“呸！你胡说八道！我师哥武功出神入化，明明是他制住了那小子，又怕你们手下弟子不知轻重好歹，伤到那小子，才出手制止。再加上一个不小心，一个不在意，一个不留神，让你们门下的鸡爪子划破了衣角……”

        事已至此，其实谁都看出贺老二是受了十一郎所制。但熊彪嘴上不肯认输，生怕有损本门威名，便瞎编乱造一通，又把刚才“威远”镖局的趟子手误伤贺老二的账算到了“大力鹰爪派”的头上，众人都不觉好笑。

        齐啸天的独生儿子齐思远年轻气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闪出人群，从空中朝熊彪扑下，叫道：“便叫你尝尝鸡爪子的滋味！”

        熊彪虽说话不着边际，功夫可不含糊，说道：“要动手么？”双掌上翻，直迎上去。

        齐思远知道对方的掌上造诣了得，不敢硬接，双足倒过来在熊彪掌上一点，借力翻了个筋斗，立时头下脚上，五指疾插熊彪双眼。

        熊彪沉肩卸力，变招甚快，对方指尖还未触及自己眼皮，他的右掌已快速绝伦地递至齐思远的肋下。在场的人已有一半叫道：“手下留情！”

        齐啸天心中狂怒，要施救已然不及，心道：“你敢伤我儿子半根毫毛，我非将‘铁雁门’踏平不可！难道齐氏鹰爪真怕了你们的‘雁行九式’了么？”

        熊彪有心令齐思远出尽洋相，掌力一吐，就听十一郎道：“哎哟，‘铁雁门’今天要把这儿的各门各派都灭了吗？”

        话到人到，欺近身来，左手在熊彪掌沿一搭，同时右肩一耸，带动贺老二撞在齐思远腰畔。齐思远经此一撞，直跌出三丈多远，接连撞倒了不少人和桌椅，“大力鹰爪派”的弟子急忙抢上扶住。

        十一郎刚才这么拿手一搭，熊彪石破天惊的掌力悉数都让他接了下来。齐思远身子又因这一撞一跌，借势卸力，因此未受内伤，内行人如何看不出来？

        十一郎顺势一推贺老二，道：“接住了。”

        熊彪只得用手搀住。贺老二有心逞强，一把推开熊彪，道：“我……我没事……”举步艰难，好容易捱到一张桌边，勉强坐下。便如大病一场，一条胳膊又酸又麻，此时连根小指头也不想动了。

        熊彪早就猜到师兄被十一郎制住，一来他不愿叫外人看轻了本门武功，二来投鼠忌器，所以一直没向十一郎动手，还把过失一古脑推给其他门派。如今贺老二脱困，他还有什么顾忌的，当下嚷道：“小子，你刚才用了什么招术？”

        十一郎笑道：“狼拳。”

        熊彪道：“狼拳？那是什么门派？”

        若不搞清对头师承家底就贸然出手，日后对头的师门家人要是厉害角色，双方结下梁子可划不来啊。因此行走江湖之人，大都要追问个究竟。倘若对方来头不小，还是少惹为妙。众英雄好汉中不乏见多识广的人，竟无一人晓得狼拳师出何门何派。

        有人自语道：“郎拳？莫非是‘二郎拳’？那是河南韦家庄的弟子了。”

        熊彪心道：“管他甚么‘狼拳’，料来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先料理了这小子！”他也不多想，右臂砸下，喝道：“说出我大师哥的下落，饶你不死！”他这压手砸素来能断石开碑，这次更是卯足了劲。

        十一郎往旁边跨出一步，上身微仰，熊彪一记压手砸落了个空，“忽喇啦”将近旁一张桌子砸裂。

        熊彪一击不中，左手又是一记压手砸，双臂如车轮般舞将起来。十一郎身形左一晃，右一闪，熊彪的压手砸次次落空，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扫到。店中桌椅却无一幸免，木屑横飞，被砸个稀碎。

        众人纷纷退出大堂，几个来不及走的，被逼得贴墙而站。店家只躲得远远的，大呼道：“好汉爷停手罢！”却是不敢近前。

        熊彪打得发了性，喊道：“我砸光了桌椅，看你往哪儿躲！”

        店中仅剩下裴仲明一行三人的桌子未遭横祸。每每打到了他的桌边，裴仲明拿手在桌面有意无意地一拂，就像在挥手驱赶苍蝇，便将熊彪压手砸的劲力消于无形。

        阿毛早在一边趴着瞧了良久，见主人涉险，咆哮一声，人立而起，张开利牙大嘴，于拳脚中抢上去。还没等熊彪回过神来，狼爪已搭上他的胸前。

        耳听十一郎叫道：“回来！”揪住狼颈后肥厚多肉的皮，直拽到身后。与此同时，熊彪钵大的拳头已伸至十一郎鼻前。

        若十一郎不及时拽回阿毛，熊彪固然有开膛断喉之灾，阿毛也不免受他雷霆一击而丧命。饶是如此，熊彪胸襟上还是留下了两个花瓣也似的泥爪印。

        十一郎恼他出手狠毒，这一拳再不让了，侧身横臂，手肘下压，熊彪拳锋立偏。十一郎一足甫起，熊彪一招“北雁南飞”，照他足踝一掌切下，谁知这条腿似软鞭一样，倏忽而逝，竟拐到熊彪背后，“叭”地在他后臀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未用多少劲，只是轻轻一磕，一触即收，否则熊彪早筋断骨折。

        但这一脚对熊彪和“铁雁门”来说却是奇耻大辱。熊彪道：“好小子！今天有你没我！”两膀合拢，打向对方左右两边的太阳穴。

        十一郎迎着拳势故意脚下一慢，弯腰叫道：“好厉害。”一足斗然反踢，却又自熊彪肋下绕过，足尖在他后臀上一扫而过。

        场中熊彪双臂齐摇，越舞越急，将自身裹在一片拳影中，圈子也越舞越大，满堂都是“呼呼”的拳风。

        十一郎身形多变，兀自好整以暇地说笑几句，偶尔一足飞起，或双足齐飞，反踢正蹬侧踹倒勾，花样百出，于拳影中抢出抢入。

        熊彪吼声连连，拳掌并用，动作加急，却未触及十一郎的一根毫发。

        裴仲明低声向女儿道：“你看那小伙的身法，像不像一匹狼？”

        裴文青陡然醒悟，道：“狼拳……难道真有‘狼拳’？是啊，可不像匹狼么？”

        人群中也有人渐渐瞧出些端倪来，道：“这什么十一郎打得不成章法，举手投足都好似一条野狗。”

        又有人道：“倒是像狼更多些。老哥，我那一带常有狼出没，我是瞧惯了的。”

        “那么说不是什么‘二郎拳’了。”

        “他的步法踩得既非九宫八卦一类，又不循五行阴阳，马步不象马步，仆步不象仆步，下盘倒是稳得很哪。”

        裴文青皱眉道：“这人的拳法难看死了。这样耗下去，两人什么时候才算完呢？”

        “叭叭”数声，熊彪一路踏着满地的木屑，朝这儿打来。

        裴文青计上心来，有意要戏弄二人，忽地抄起桌上一盘犹自热气腾腾的油焖笋片，朝地上一摔，心道：“地上都是热油、碎瓷片了，瞧你们怎生打法？”

        裴仲明哪曾料想她会来这么一手，惊呼道：“不可。”要待出手相阻，已是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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